雨聲漸低。
台後的戲腔卻逐漸哀怨,飄在水蒙蒙的春日,沾染些彆緒。
一曲落。
江今月從台前走到幕後,將銀元扔到黃銅鏡麵一般的小鼓上,叮叮當當,聲音清脆。
穿戲服的女人轉身看過來。
她啪啪啪的鼓掌,“唱的真好聽!我好多年都沒有聽到這樣暢快的戲了。”
女人輕笑,“以前在這聽過?”
“聽過。”
她的眼神迷離,仿佛陷入那場黃粱一夢的往事裡,“從前在台上的時候,大家心往一處使,腦子裡想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怎麼樣才能把這出戲唱好,唱出彩,看著台下滿當當的叫好聲也不喜不燥的,聽到有人喝倒彩也不氣惱,一日下來,渾身濕汗,沒覺得累,十年如一日的練著基本功也無怨無悔,有沒有人捧場都覺得心裡暢快……”
崔雨搖輕輕歎了一口氣,幾不可聞。
江今月點頭,當年她在台下看戲都能看得出他們的傲氣,花翎微顫,他們瞧都不瞧一眼台上砸的賞,“當時隻道是尋常啊。”
崔雨搖一愣,然後輕笑,“當時隻道是尋常!哪知後來的事……”
江今月好奇,又不知該不該開口問。
她一吐為快“後來潮平新來的戲班子占了風頭,真捧出了一位名赫一時的角兒,我們無戲可唱,也就在婚喪嫁娶的時候偶爾才能露個麵。”
但是,那麼大的戲班子,一大群的人要養活,班主沒辦法決定要走。
大家都不肯走。
他也不肯走。
“潮平是我們的家鄉,我們往哪走?哪兒又容得下?”
班主說“莫說那些小家子氣的話,樹挪死,人挪活。隻要你們基本功紮紮實實的,到哪,活不下去?混不出來?”
雨聲扯回她淩亂的思緒,她看著江今月,斂去自怨自艾,“後來,我們就乘船走了,一去十年,回來就我一個。”
“就我一個。”她重複。
江今月不能理解她語氣裡的沉重。
然後她又問“潮平這些年發生什麼大事沒有?”
江今月想了想,“潮平每天都熱鬨的很,衙門的管事換過,山上的土匪換過,婚喪嫁娶,許多人家子女換過,連擠兌你們的戲班子都換了……”
“要說大事,倒也沒有。”
崔雨搖聽了點頭,確實如此,潮平是個小地方,外麵改天換地了,裡麵的人被這山水包圍,滋潤的卻十分溫良。
江今月打了個響指,猛的回神,“當初戲園子裡唐明皇絞殺楊貴妃那樣的大事,後來被抖出來了,是由另一樁命案查出來的。”
當年戲班子快要走的時候,他師哥扮的正是唐明皇,同台的一個小姑娘扮的是個丫鬟,在她看來,她和師哥與這個人不熟。
但是,那天潮平發生了一件傳遍街頭巷尾的大事。
那個小姑娘被穿上楊貴妃的戲服,用白布絞死吊在了房梁上,然後她師哥跑路了。
外界都猜測是她師哥殺人跑路的。
但是,戲班子裡麵有人知道師哥對她有好感,她一直看不上她師哥,那段時間,她師哥和這個姑娘眉來眼去被她看見了,她責罵師哥不把心思放在戲上。
當著眾人的麵,和師哥大吵一架。
因此,戲班子裡的人猜測是她吃醋殺了那個姑娘,又怕事情敗露,才讓師哥出走。
崔雨搖不願意聽下去,便打斷說“這下雨天,你來這裡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