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國。貞関二十年。武舉科考。
十五歲的雲蘿,從出生起就在武璫山習武,今日,為取武狀元而來。
她站在人群裡,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道袍,長發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後,身無長物,連佩劍也無。隻在那纖細的腰間,懸著一枚半圓狀的玉佩。她微微垂著眼,仿佛周遭的喧囂、高台上天子的威儀,都與她無關。
京城西郊皇家演武場的高台下,黑壓壓地站滿了參加今歲武舉的考生。他們甲胄鮮明,個個挺胸昂首,試圖在端坐於明黃華蓋之下的天子眼中,掙得一絲半點的注目。
“女子?”身旁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斜睨著她,從鼻孔裡哼出一聲,“這演武場也是娘兒們該來的地方?回家繡花去吧!”
周圍響起一陣輕蔑嗤笑。這個女子,與周遭格格不入。雲蘿恍若未聞,連眼風都未曾掃過去一絲。
弓馬、技勇、兵法策論三場武考,由皇帝項世珩親自主持,宸王項禦宸、鎮國公雲綏陽、兵部尚書謝堃等重臣擔任考官。
高台上,司禮太監尖細的嗓音拖著長調,念出了下一項考核——舉鼎。場邊置著三尊銅鼎,大者千斤,中者八百,小者五百。考生需任選其一,高舉過頂,維持片刻方為合格。
先前嘲笑雲蘿的那個大漢率先出列,他走到中鼎之前,紮穩馬步,吐氣開聲,臉膛憋得通紅,雙臂肌肉虯結,猛地將那八百斤銅鼎顫巍巍舉過頭頂,維持了三息,便轟然放下,激起一片塵土,自己也踉蹌幾步,贏得幾聲喝彩。他得意地環顧四周,目光特意在雲蘿身上掃過。
陸續有人上場,多數選擇了五百斤的小鼎,勉強過關者已是汗流浹背,失敗者則麵紅耳赤地退下。那尊千斤大鼎,始終無人問津,如同沉默的巨獸,嘲笑著眾人的無力。
“還有何人?”司禮太監揚聲道。場中一時寂靜。就在這時,那抹靛藍色的頎長身影動了。雲蘿一步步走向場中,步履輕捷,徑直掠過五百斤、八百斤的銅鼎,停在了那尊千斤巨鼎之前。
“她……她莫不是要舉千斤巨鼎?”
“瘋了不成!細胳膊細腿,怕不是要被壓成肉泥!”
議論聲嗡地響起,高台上,一直閉目養神的老將軍也睜開了眼,幾位文官模樣的臣子更是毫不掩飾麵上的譏誚。
皇帝微微前傾了身子,目光落在場中那過於單薄的身影上,帶著一絲探究。
雲蘿在鼎前站定,並未如旁人那般紮馬步運功,隻是微微蹲身,雙手扣住鼎足。那雙手,指節分明,卻並非習武之人常見的粗大,反而顯得有些纖細。
“起——”
一聲清叱,並不響亮,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隻見那尊沉寂了整場的千斤巨鼎,竟應聲而起!雲蘿並非顫巍巍、勉力支撐,而是穩如磐石,被那雙看似柔弱的手穩穩舉起,高過頭頂。鼎身平穩,不見絲毫晃動。
日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直的脊梁和沉靜如水的側顏。全場死寂。所有的嘲笑、質疑,在這一刻被那隻千斤銅鼎碾得粉碎。她舉著鼎,目光平靜地望向高台,望向那身龍袍。
三息,五息,十息……她竟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皇帝眼中驟然爆出一抹精光,猛地坐直了身體。雲蘿這才雙臂微微一沉,將巨鼎輕輕放回原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地麵微震。
她氣息平穩,麵色如常,仿佛剛才舉起的不是千斤重物,而是一根燈草。滿場皆驚,繼而,爆發出真正的、帶著震撼的喝彩聲。
之後的弓馬、策論、兵法推演,雲蘿皆以絕對的優勢碾壓所有對手。她的弓馬技藝,更是百步穿楊,矯若遊龍。她的策論文章,連主考的大學士看了都撚須沉吟,目露驚異。
而在兵法推演中,她的一篇《平北十策》,洋洋灑灑數千言,從大局戰略、兵力部署、後勤保障、攻心戰術等方麵,提出了一個完整而大膽的北伐方略。其思路之開闊,謀劃之深遠,不僅超越了其年齡,更讓許多宿將都自愧不如。
“好!好一個《平北十策》!”皇帝閱罷拍案叫絕,“雲愛卿,深謀遠慮,有大將之風!”
除了雲蘿引人矚目,還有兩人讓皇帝和兵部尚書格外重視。一人為韓震,邊軍斥候出身,容貌普通,但一雙眼睛銳利如鷹。他的策論沒有華麗的辭藻,卻緊密結合北境地形、氣候與北涼軍隊作戰特點,提出了數條極其刁鑽、實用的遊擊、騷擾、斷糧之策,看得雲綏陽連連點頭,稱其為“天生的戰場獵手”。
另一人為雲釗,二十二歲,是鎮國公嫡次子。他並未倚仗家世,而是像寒門子弟一樣應試。雲釗高大魁梧,武藝高強,他能開三石強弓,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他也能舉起千斤鼎;他槍法如龍、刀法如虎。但是在兵法策論此項上,雲釗有所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