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使秘密開出的方子很快由錦書親自盯著煎好,送去了慶寧宮。對外隻說是貴妃娘娘心疼皇子,特意尋了更溫和滋補的方子替換。張太醫得知後,倒也未曾多言,隻道貴妃娘娘慈心,依舊每日按例前來診脈,神色間瞧不出什麼異常。
柴貴妃這邊,卻是將慶寧宮圍得鐵桶一般。所有飲食藥材,皆由心腹經手,五皇子身邊伺候的乳母宮人,更是被錦書以“娘娘憂心皇子,需加倍精心”為由,或明或暗地敲打、梳理了數遍,確保再無疏漏。
如此過了兩三日,五皇子的熱度漸退,頭痛的症狀也減輕了些,雖仍有些精神不濟,胃口也未完全恢複,但總算不再啼哭吵鬨。王院使秘密來看過一次,診脈後對柴貴妃低聲道:“殿下脈象漸趨平穩,那異樣氣息似也淡去。看來,對方果真隻是試探,並未持續下藥。”
柴貴妃聞言,心下稍安,但眼底的寒意卻更濃。試探過後,下一步會是什麼?
她吩咐錦書,對張太醫及慶寧宮原先經手藥餌之人的調查不得鬆懈,同時,將更多注意力投向了太醫院本身。
這日午後,柴貴妃正翻閱著內府送來的中秋宮宴最終定下的流程單子,錦書悄步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異樣。
“娘娘,”她近前低語,“太醫院那邊……出了點事。”
柴貴妃目光未離單子,隻淡淡“嗯”了一聲。
“王院使今早發現,他存放在太醫署案牘庫中的幾份舊年脈案抄錄……不見了。”錦書聲音壓得更低,“那幾份脈案,記錄的是去歲官家偶感風寒時,幾位太醫共同參詳的用藥記錄,本非機密,尋常人也不會去動。王院使說,他因近日琢磨那邪物之事,想起去歲官家病中似也有些許精神不濟之狀,故想調出脈案對照參詳,這才發現不見了。”
舊年脈案?官家病中精神不濟?柴貴妃翻動單子的手指停了下來,抬眼看向錦書:“何時不見的?可有人看見?”
“王院使說,他前日還曾翻閱過,應是昨日或今日淩晨失竊。案牘庫有專人看守,但昨日值守的小吏稱並未見任何異常,也無人申請調閱那些無關緊要的舊脈案。”錦書眉頭緊鎖,“奴婢覺得蹊蹺,便讓咱們在太醫院的人暗中查問,得知就在前幾日,曾有人向掌管案牘庫的吏目打聽過,庫中是否存有官家近幾年的日常脈案記錄。”
“是誰打聽的?”
“是……太醫署一名負責謄錄文書的新晉醫士,姓陳,入太醫署不過半年。”錦書稟道,“奴婢已讓人去查這陳醫士的底細。”
一名新晉醫士,打聽官家舊脈案?緊接著,王院使想要調閱的脈案就不翼而飛?這絕不可能隻是巧合。
柴貴妃放下手中的流程單子,走到窗邊。秋光正好,庭院中的菊花在陽光下舒展著花瓣,一片祥和寧靜。但這寧靜之下,暗湧的波濤已越來越急。
對方偷走官家舊脈案意欲何為?是想研究官家的身體狀況,尋找可乘之機?還是想借此構陷什麼人?或者……與那“羅浮散”有關?莫非他們早在去歲,就已開始嘗試對官家下手?
這個念頭讓她背脊生寒。若果真如此,那對方的謀劃之久,膽子之大,遠超她的想象。
“那個陳醫士,”她轉過身,語氣森然,“儘快查清他的來曆,與宮外何人有關聯,近日與太醫院中何人走得近。還有,案牘庫的值守吏目,也細細查問,看他是否收了什麼好處,或是受了何人指使。”
“是。”錦書應下,又道,“娘娘,還有一事。我們監視劉主簿的人回報,他昨日下值後,又去了一趟‘古韻齋’,這次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小小的錦盒。”
古韻齋,錦盒……柴貴妃眼神微眯。劉主簿頻繁出入古玩鋪,絕不可能是為了風雅。
“能查到錦盒裡是什麼嗎?”
錦書搖頭:“鋪子內外皆有眼線,我們的人無法靠近。不過,奴婢已讓人去查那‘古韻齋’的東家背景,以及與安遠伯府可有牽連。”
柴貴妃點了點頭。劉主簿這邊,是連接宮外(安遠伯府、吳駿)與宮內(劉美人)的關鍵一環,他頻繁活動,意味著對方的計劃可能已到了緊要關頭。
“讓我們在將作監的人留意,劉主簿近日可曾調用過什麼特彆的材料,或是經手過什麼非常規的公務。”她補充道。將作監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多,若被利用來製作或隱藏那邪物,後果不堪設想。
錦書一一記下。
待錦書退去安排,柴貴妃獨自立於殿中,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太醫院失竊,劉主簿異動,五皇子被試探……對方如同隱藏在暗處的多頭蛇,每一次攻擊都來自不同的方向,讓她疲於應付。
她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能讓她直搗黃龍的突破口。
目光再次落回那中秋宮宴的流程單子上,她的指尖在“君臣同樂”、“共賞明月”等字樣上緩緩劃過。
或許,這個萬眾矚目的宮宴,不僅是對方動手的機會,也同樣可以成為她……請君入甕的舞台。
她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在一張素箋上緩緩寫下一個“疾”字,墨跡淋漓,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既然對方用“病”來做文章,那她便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