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去見君王之前的一小時之內,我有些其他的事應該做。
“雲,等我一下。”
“好。”
我回過身,把筆記本放進製服的衣袋,向我的房間走去。
走進房間之後,我拉開桌子的抽屜,把筆記本放進抽屜。
轉身走出房間的時候,我在鏡子裡瞥見自己的臉。
從外貌上來看,我恢複的還不錯。
我的麵容明顯不再那麼蒼白,濃重的黑眼圈也逐漸淡去了。剛剛到地獄溪的那兩天裡,我簡直無法正常生活。雖說並不討厭軍糧的味道,我卻還是食不下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深夜,我也遲遲無法入睡。
每當我空閒下來,槍聲,炮聲,血腥味,這些帶有濃重危險氣息的東西就會回到我的腦海,在那裡開始一遍又一遍的推演。朋友們在戰鬥中死亡的景象無數次在我腦中重複播放,無法驅趕,難以忘懷。
而且極度折磨我的一點是,在那個夜晚的短短三小時之內,我就導致了兩個同類魂靈的死亡。
我不明白,像我這樣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在當時到底是怎麼做到能夠毫不猶豫地自斷手腳,以命相搏的。
或許是被戰爭的瘋狂氛圍感染了吧。
我走到鏡子前,仔細整了整衣領。
因為在這裡沒有什麼衣服可穿,我就隻能穿著聯盟的製服。
什麼時候能脫下這套黑色的軍裝呢。
或許遙遙無期。
我搖了搖頭。
雲還在等我,耽誤太多時間就不好了。
我走回殿堂與雲碰頭,隨後沿著走廊向外走去。
二十多米高的穹頂上懸掛著暗淡色調的吊燈,大理石板上呈現出菊石化石的輪廓。行走在這棟宏偉的巨大建築之中,我總是會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窒息感,就仿佛在一頭怪物的胃壁上行走。
這或許來源於我現在囚徒的處境。
走出冥河殿的大門,沿著高聳的台階步步向下,我的護衛隊正在下方等待我的抵達。
披覆著黑鋼鎧甲的三角龍與霸王龍索裡安沉靜地趴在台階的下端,等待我們的抵達。在我走下台階的時候,索裡安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我,隨後將最脆弱的頸部暴露在我麵前以示臣服,步槍被士兵們整齊地抱在胸前,黑色長靴整齊劃一地踏地聲在我走下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響起。
上遊和羅心蓮在那裡等待我們。
就像雲一樣,他們沒有選擇離開地獄溪,而是留下來陪我。
“喲。”上遊開朗地一笑,揮了揮手。
“誌仁哥,華華。”羅心蓮熱情地對我們招手示意。
除了他們之外,在那裡等待的還有兩位聯盟的複興者。
一位是蘭斯矮暴龍的複興者,蘭斯·納諾,另一位則是大麵甲龍的複興者馬格尼文·安基洛。
作為暴龍超科的複興者,蘭斯同樣也擁有金色的眼睛,隻不過他的瞳孔卻是縫形的,他身穿一套非常凸顯他修長苗條身材的副官製服,在聯盟的成員中表現出了很少見的華麗風格。我們到達他的麵前的時候,這位外形是美少年的複興者正回過頭望著自己的尾尖,飛速地扭身追著自己的尾巴轉了兩圈,引得帶有墨綠色斑紋的淺綠色頭發都輕微晃動,不過在發現我們抵達的那一刻,這位以高速敏捷著稱的複興者就迅速止住自己的閒暇玩鬨,哢噠一聲並攏兩靴,乾脆利落地敬了個禮,“早上好呀,智人先生!”
與同個家族的複興者時常不自覺地表現出的王者之氣不同,形容蘭斯最合適的字眼或許就是狡詐和不確定。雖然他的話語和動作都應該透露出禮貌,但這位君王的心腹卻隻讓人感覺到不可信任,似笑非笑的狡黠表情似乎一刻也不會從他的臉上消失。
“早。”而馬格尼文的反應則就普通得多。這位盤著黑黃相間的頭發的複興者的頭部後端延伸出兩個明顯的大骨角,身上穿著的寬大女仆裝,則明顯地混合了皮內成骨裝甲的風格,在她由骨骼支撐的長裙上布滿了皮內成骨的甲片,而生長著碩大尾槌的尾巴則從長裙上的開孔裡伸出,雖然安祥,但卻在自然地輕微擺動的時刻不由自主地表現出威懾氣息。強大的威壓讓地獄溪坦克顯得很難接近,迄今為止,我也很難講清楚甲龍的複興者到底是個什麼性格的人物。
“大家都要出門嗎?”蘭斯略向我躬下身,問道。
“嗯。我們要去墓地看一看。”我答道。
......
站在默不作聲的墓碑之前,聽到風卷過山崗時讓鬆樹發出的低語,一個月之前那三小時的戰鬥回憶就像洪流一樣湧到我的眼前。
戰鬥結束之後,聯盟軍回收了小城中戰死者的遺體。
幾乎所有死者都埋葬在地獄溪的這一處幽靜山崗之上,在這裡,他們將永遠遠離戰爭的紛擾。
但林海除外,我們沒能從倒塌的建築廢墟中找到他的遺體,隻能在廢墟上為他立了一座墓碑。我想,如果林海泉下有知,他肯定不希望自己埋葬在家鄉之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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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歌曼舞的小溪蜿蜒繞過小丘,注入下方回蕩著啁啾與蛙鳴的亞熱帶沼澤,我想對於死者而言,這樣一個幽靜的場麵之處是足以讓人欣慰的。
從戰爭開始之後,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到墓前來探望他們,與亡友相處的一點一滴順著記憶的浪流起伏。我就是擔心這樣的場麵會讓我的傷口再度淌出鮮血,一旦想到這樣的場景在未來還會一次又一次上演,甚至連我自己也有可能成為長眠在土下的一員,窒息一般的恐懼就會向我襲來。
我們就這樣站在死者的墓前,靜默著,一言不發。
現在要我說些什麼呢,如果僅僅是感謝的話,這一切顯得多麼蒼白虛偽啊。
如果是淚水奪眶的痛哭呢?那樣又顯得太過軟弱,與這場戰爭的氛圍格格不入。不適應環境的生物終將被自然選擇淘汰,而為了我們共同的目標,我無法允許我自己仍然像以前一樣。
良久之後,我隻能舉起我的右手,向亡友們莊嚴地敬禮。
我承諾,我會用一種對得起諸位付出的方式,在這戰爭的亂世之中生存下去。
希望在時間撫平逝者墓碑上的鐫刻之前,我有機會成為曆史的寫手,改寫這個世界已經介於其中的命運。
回過身,看著各位仍在低頭默默哀悼的戰友,我無聲地從墓地上走開,向蘭斯和馬格尼文提出,我要去麵見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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