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濕透的黑布,蓋住了整個京城。
蘇雲換上一身粗布短打,頭上戴了頂舊氈帽,壓低了帽簷,像一滴水融進皇城邊沿的暗巷裡。
他繞過幾個巡邏的禁軍,在約定的牆角下,學著貓叫了兩聲。
陰影裡走出一個身影,是個麵相普通的老太監,手裡提著個食盒,像是剛從哪個貴人宮裡出來。
“蘇大人,膽子不小。”老太監聲音尖細,正是潛龍安排的那個內侍,老安。
蘇雲沒接話,隻是看著他。
老安把食盒放在地上,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條遞過來。“陛下說,萬壽節上,隻看蘇大人如何選擇。”
蘇雲接過紙條,上麵空無一字。
他把紙條在指尖撚了撚,開口問:“選擇當棋子,還是當棄子?”
老安嘿嘿笑了兩聲,聲音像夜梟。“陛下沒說。陛下隻說,她想看一場好戲,不想看一場爛戲。”
“承天殿的密道,三皇子是如何得知的?”蘇雲直接問出了心裡的關鍵。
老安的眼皮耷拉下來,慢悠悠地說:“蘇大人,這宮裡頭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有些星星,亮著亮著就沒了,有些星星,你以為它沒了,它其實還在天上掛著。”
他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那條道,是先帝爺的私密,知道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三殿下,他還沒那個本事自己摸到門路。”
蘇雲心中了然。
有人把刀遞到了三皇子手上,還體貼地幫他開了刃。
“我明白了。”蘇雲說。
“明白就好。”老安提起地上的食盒,轉身要走,“蘇大人,這宮裡啊,最要緊的是看清楚路。彆一腳踩空,掉進彆人的坑裡,那可就爬不上來了。”
說完,他佝僂著背,消失在巷子深處。
蘇雲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轉身離開。
第二天,靜心茶舍。
李沐雪依舊是一身男裝,她把一份名單推到蘇雲麵前。“燕王的使節隊伍昨天拔營,準備離京。但我的人發現,他的護衛統領,那個叫蕭戰的,留下了。”
“行蹤呢?”蘇雲問。
“很詭異。”李沐雪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這幾天逛遍了京城的兵器鋪子和馬市,像是在采買,又像是在探聽什麼。”
蘇雲想起路上那支救了他的星圖箭羽。
燕王。
這時,雅間的門被推開,徐耀祖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懷裡還抱著一個長條錦盒。
“先生,先生你看!”他把錦盒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一幅古畫。
“這是?”
“我前兩天不是按您說的,去結交那些玩古董字畫的嘛。”徐耀祖擦了把汗,“認識了一個南邊來的商人,出手特彆闊綽。他今天非說要出遠門,這幅畫帶著不方便,求我替他保管幾天。”
蘇雲的目光落在畫上,那是一幅《秋山行旅圖》,畫工尚可,卻沒什麼出奇之處。
他伸手拿起畫卷,在卷軸的末端,摸到了一個微小的硬物。
他不動聲色地用指甲一挑,一張被折疊得極小的羊皮紙掉了出來。
展開一看,上麵隻畫著幾座模糊的山峰輪廓,像是一張地圖的殘片。
“先生,這是什麼?”徐耀祖好奇地湊過來。
蘇雲盯著那幾座山峰,腦海中迅速閃過京城周邊的輿圖。
“北郊,皇家獵場。”他低聲說出四個字。
李沐雪愣了一下。“那不是早就廢棄了嗎?我聽說,那是燕王當年獲封之前,最後一次陪先帝打獵的地方。”
話音剛落,三個人都沉默了。
燕王的護衛統領留在京城,一個與燕王有關的商人又送來一張指向燕王舊地的地圖殘片。
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
當晚,蘇雲剛回到翰林院的官舍,院門就被人輕輕敲響。
他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仆,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臉上布滿風霜。
“蘇大人?”老仆人開口,聲音沙啞。
“你是?”
“老朽是燕王府的舊人。”老仆人從懷裡掏出一麵巴掌大的青銅圓鏡,遞了過來,“王爺讓老朽給大人送一樣東西。王爺說,此物可映照往昔。”
蘇雲接過銅鏡,入手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