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在長樂宮外站了一夜。
天光從魚肚白變成刺眼的亮白,宮門始終緊閉。
他沒動,像一尊望向宮門的石像。
徐耀祖來回踱步,嘴唇都起了皮,幾次想開口,看到蘇雲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
直到沈策的身影再次出現,他身上的甲胄換過了,卻依舊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大人。”沈策的聲音很低,“悔過坡那邊傳來消息,燕王軍中已經開始出現逃兵,趙大元帥依您的命令,隻抓不殺,但也不放跑一個。”
蘇雲的眼珠動了動,視線從宮門挪到沈策臉上。
“燕王呢?”
“還在負隅頑抗。”沈策回答,“但已經是困獸之鬥,他手下的將領,昨夜又有三人帶部眾投降。”
蘇雲沒說話。
沈策繼續道:“陛下派人問過兩次,問您打算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
蘇雲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扇緊閉的宮門上。
他想起地底的爆炸,想起沈策抱著渾身是血的李沐雪從洞口出來時的樣子。
他想起自己伸出手,卻隻碰到她冰冷的手指。
“傳令趙信。”蘇雲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讓他把所有投降的燕王部將,帶到悔過坡陣前。”
沈策愣了一下。
“再把我們查抄那一百多家逆黨時,搜出的他們與燕王往來的書信,一封一封,當著所有人的麵,念給燕王聽。”
“我要讓他親眼看看,他所謂的忠臣,是如何背叛他的。”
沈策心頭一跳,抱拳領命:“是。”
“還有。”蘇雲叫住他,“把所有最好的金瘡藥,都送到長樂宮去。”
沈策重重點頭,轉身離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
日頭升到了頭頂。
一名太醫院的老禦醫,滿頭大汗地從長樂宮裡小跑著出來。
徐耀祖第一個衝了上去:“劉太醫!李姑娘怎麼樣了?!”
老禦醫擦了擦額頭的汗,喘著氣道:“命……命是保住了。但……傷在後心,離要害不過分毫,人還沒醒過來。什麼時候能醒,不好說。”
蘇雲的身體晃了一下。
他一直緊繃的肩膀,似乎在這一刻才垮了下來。
他緩緩轉過身,看著老禦醫,又問了一遍:“醒不過來?”
“這個……老夫不敢保證啊首輔大人。”老禦醫一臉為難,“我們已經用上了您送來的最好的藥,隻能……隻能看李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看造化。
蘇雲重複著這三個字,眼中那片冰冷的平靜,終於裂開了一道縫。
他不能等了。
他不能讓那個罪魁禍首,在悔過坡多活一天,多喘一口氣。
他要親自去,送他上路。
“徐耀祖。”
“先生,我在!”
“備馬。”蘇雲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寒意,“去悔過坡。”
京城南郊,悔過坡。
這裡已經沒有了廝殺聲。
趙信的大軍將整個山坡圍得水泄不通,黑壓壓的軍隊,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鐵牆。
山坡上,燕王的大旗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地裡,旗幟被硝煙熏得發黑,破了幾個大洞。
燕王本人,穿著一身臟汙的鎧甲,坐在地上,身邊隻剩下寥寥百餘名親衛。
他看著山下那些曾經的手下,如今正跪在趙信的陣前,一個個麵如死灰。
趙信正拿著一卷卷書信,高聲宣讀著。
每念完一封,燕王的臉色就白一分。
當蘇雲騎馬出現在陣前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首輔的緋色官袍,在這片肅殺的戰場上,顯得格外醒目。
“燕王。”
蘇雲的聲音,通過內力,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山坡。
燕王抬起頭,看到蘇雲那張年輕的臉,雙目瞬間赤紅。
“蘇雲!”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你這個奸佞小人!”
蘇雲驅馬,緩緩向前,一直走到弓箭射程的邊緣才停下。
“本官給你一個機會。”蘇雲看著他,“放下兵器,隨我回京伏法,陛下或可念在宗室血脈,給你留個全屍。”
“哈哈哈哈!”燕王狂笑起來,聲音淒厲,“全屍?蘇雲,你以為你贏了嗎?本王告訴你,這天下姓朱!不姓你蘇!”
“燕王,本官問你。”蘇雲打斷他的狂笑,“你口口聲聲清君側,清的是哪門子的君?側又是哪個奸臣?”
“本王清的是你這個蠱惑君王,亂我朝綱的奸賊!”
“哦?”蘇雲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本官入朝不過數月,以工代賑,安撫流民,整頓漕運,查辦貪腐。敢問燕王,這些事,哪一件是亂我朝綱?”
燕王一時語塞。
“倒是你。”蘇雲的聲音陡然變冷,“私鑄兵器,勾結皇子,意圖謀反,樁樁件件,鐵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