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京城時,街上正是一片歡騰。
北境大捷,燕王授首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早就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們自發地掛起了紅綢,商鋪打著酬賓的旗號,連街邊賣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聲都比往日裡響亮幾分。
蘇雲坐在車裡,撩開簾子的一角,看著外麵那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眼神裡卻沒什麼波瀾。
馬車沒有走朱雀大街,而是繞了條僻靜的路,直接回了首輔府。
府門前,徐耀祖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看見馬車,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
他看起來瘦了一圈,眼下泛著青黑,但精神頭卻很足。
“先生,您可算回來了!”
蘇雲下了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塵土的味道。
“平涼那邊都妥了?”
“妥了。”徐耀祖趕緊點頭,“您交代的三件事,都辦完了。我把後續的瑣事交給了王莽,讓他戴罪立功,然後就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
蘇雲嗯了一聲,邁步往府裡走。
“京城裡的奏報,路上我都看了。”
“那先生您……”
蘇雲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
“先不談公事。”
他進了書房,第一句話卻是:“派個信得過的人,去一趟翰林院的藏書閣,看看張敬之大學士的舊居。”
徐耀祖愣了一下,沒多問,立刻轉身出去安排。
不到一個時辰,派去的人就回來了,帶回一個半舊的木盒。
“先生,張大學士的屋子已經空了,隻在書案上,放著這個盒子。”
蘇雲揮退了下人,關上書房的門。
他打開木盒。
裡麵,一枚刻著“唯劍”二字的古樸玉佩,靜靜地躺在褪色的絲綢上。
玉佩旁邊,壓著一張字條。
上麵隻有五個墨色淡然的字。
“天下既定,吾往矣。”
蘇雲拿起那枚尚有餘溫的玉佩,手指輕輕摩挲著“唯劍”二字。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不修邊幅的老學究,在內閣大庫的塵埃裡,在平涼的密室批注裡,在京城地下的棋局裡,用自己的生命,布下了一場驚天大局。
這場局,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這兩個字。
天下。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玉佩和字條小心地收好。
這份人情,他欠下了。
也接下了。
“先生。”
徐耀祖在外敲門。
“進來。”
徐耀祖推門而入,手裡捧著一遝厚厚的卷宗。
“這是您離京之後,京城各方勢力的動向彙總。”
蘇雲坐回書案後,接過卷宗,一頁頁翻看著。
“表麵上看,風平浪靜。”徐耀祖壓低了聲音,“燕王和兩位皇子的黨羽被清洗一空,朝堂上空出了不少位置,那些之前中立的文臣,一個個都安分守己得很。”
“暗地裡呢?”蘇雲頭也沒抬。
“暗流洶湧。”徐耀祖的臉色凝重起來,“最近京城裡,開始有些奇怪的說法。”
“什麼說法?”
“說什麼‘天命所歸,非人力可改’,還有人搬出《太祖法度》,說什麼‘女子主政,陰陽顛倒,非國之福’。”徐耀祖說得咬牙切齒,“雖然沒人敢明著說,但意思很明顯,就是衝著陛下去的。”
蘇雲翻動卷宗的手指停了一下。
“查到源頭了嗎?”
“不好查。”徐耀祖搖頭,“都是些茶樓酒肆的閒談,一問就是聽彆人說的。但卑職發現一個現象,這些流言傳得最凶的地方,都跟幾家權貴有關。”
他點了點卷宗上的幾個名字。
“更奇怪的是,”徐耀祖繼續說道,“一些過去從不結交的文臣,最近卻和宮裡幾個大太監的家人走動得十分頻繁。送禮的,喝茶的,表麵上是同鄉之誼,但太巧了。”
蘇雲的指關節,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文臣,宦官,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