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京西城,一處尋常的三進宅院。
護衛“癸七”步履匆匆地穿過幾重月洞門,麵色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徑直來到主人所在的書房外,也顧不得通報,推門而入。
“主子,情況有變,大事不妙。”
說著,他從懷中極為慎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塊色澤深沉、泛著幽古光澤的龜甲。
龜甲之上,天然紋路與後天鐫刻的細小符文交織,構成一幅幅玄奧難解的圖案。
隱隱流動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能量波動,一看便知是傳承久遠的占卜聖物。
這並非閆無咎手中那種層次的貨色,而是源自天衍宗某位早已坐化的先祖大能。
雖未達到宗門傳承聖器的級彆,但那位前輩在壽元耗儘前,將畢生修為與對天道的感悟儘數浸潤其中,使其威能遠超尋常法器。
而此刻,這塊向來穩固的龜甲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密的裂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的李大鯨,目光落在那道裂紋上,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靜默了幾息,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輕輕敲擊。
最終,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太多波瀾:
“知道了,去收拾一下,我們也該啟程回去了。”
“是!屬下立刻去辦!”
癸七不敢多問,躬身領命,迅速退下安排行程。
李大鯨獨自坐在書房內,半晌才緩緩站起身,步履略顯沉重地踱至院中。
他抬起頭,望向鳳京深秋上午的天空。
天高雲淡,幾縷薄雲如絲如絮,陽光已褪去夏日的熾烈,變得溫吞而明亮。
灑在院中開始泛黃凋零的草木上,平添幾分蕭瑟。
那閆無咎,也算得上是天縱奇才了,心機深沉,布局多年。
原以為能掀起滔天風浪,攪動大乾風雲,誰曾想最終卻功敗垂成。
而這一切都源於那個變數——六公主秦昭玥。
李大鯨已經得到確切消息,秦明凰今日早朝現身,龍精虎猛,哪有半分病容。
天衍宗三聖器,並非每一代傳人都能令其認主,能齊聚一堂已屬百年難遇的盛況。
可偏偏那最為關鍵、承載著大氣運的天盤,竟認了六公主為主!
嗬……李大鯨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好好的一盤精心布置了多年的棋局,眼看就要收官,卻被這橫空出世的變數全盤打亂,生生毀於一旦。
“秦明凰啊秦明凰……你的運道,還真是……”
他低聲自語,後半句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複雜難言。
真真是命不該絕,竟讓她在絕境中硬生生闖出了一條生路。
經此一劫,否極泰來,莫非日後真能一路坦途了?
這聲歎息裡,混雜著太多難以名狀的情緒。
是多年謀劃功虧一簣的失望?是對前路陡然生變的迷惘?抑或……還有一絲連他都講不清的解脫?
李大鯨收斂心神,邁步走向宅邸另一側的正廳書房。
還未走近,便聽得裡麵傳來抑揚頓挫的講課聲。
那是他花重金為兒子請來的西席夫子,正在講解經義策論。
李大鯨並未通傳,直接推門而入,打斷了室內的教學。
“先停一停,”目光越過有些錯愕的夫子,落在書案後正對著文章愁眉苦臉的兒子身上,“為父要離開鳳京了。”
李軒明顯怔住,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就走唄。”
那夫子見狀,識趣地拱了拱手,默默退出了書房。
李軒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背,即便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錯愕,麵上卻也未見太大情緒起伏。
原本他與這位生父就談不上親近,這輩子見過的麵屈指可數。
過去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已是他們父子間最漫長的時光了。
“皇商資格的事情基本敲定了,後續事宜我留了得力人手打理,他們會住在你府上。
若有什麼需要,或遇難處,可直接吩咐他們。”
李大鯨語氣平淡地交代著。
李軒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書頁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書房內突然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一對血脈相連卻形同陌路的父子,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李大鯨打破了沉寂,語氣放緩了些:
“知道你此番入京,心中所圖為何。
你那位救命恩人六公主的事,為父也聽說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