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與霜降交替的時節,鳳京城籠罩在一片清冽而高爽的氣氛中。
自陛下龍體康健、重臨朝堂以來,政務通達,天下順泰。
科舉改革已然落定,鳳京各大書院紛紛開設女子學堂,連國子監亦通過了增設女子學額的決議,天下文風為之一新。
秋收大體順利,雖部分水患地區有所減產,朝廷及時頒布了減免稅賦的詔令,民心安穩。
北境戰事已息,大乾軍隊憑借鎮北關一役確實打出了威名。
穩穩掌握了主動權,更趕在凜冬降臨前完成了甕城的重修加固。
朔風大軍吃了大虧,又兼邊境已降初雪,天時不利,再度大規模攻城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
南境更是順遂太平,南境邊軍已完成重整,朝廷委派了新任大將坐鎮。
與南疆毗鄰的幾處村鎮被劃為互市之所,吸引了南北商客雲集。
以糧油米麵交換山珍皮毛,大宗交易初具規模。
光是商稅一項,便已成為國庫一筆極為可觀的進項。
至於曾經顯赫一時的四大世家,其名號已徹底從大乾的權貴譜係中被抹去。
而由此引發的土地新政,則成為了眼下朝堂之上爭論最烈、也最為核心的議題。
阻力自然是有的,畢竟此法觸及了眾多老牌權貴與地方豪強的根本利益。
然而,連最大的世家都已傾覆,新政的推行,終究是在波瀾中穩步向前。
三公主、四公主與五皇子皆已領了實差。
三公主入鳳閣台學習政務,四公主進了天官司曆練,五皇子則去了儀製司當值。
唯獨領著璿璣衛指揮使的六公主,依舊是日日高臥府中,要麼便是易容改裝,溜出去飲酒逛街,恣意玩樂。
不上朝,不理璿璣衛事務,徹徹底底當起了甩手掌櫃,逍遙自在。
這一日,秦昭玥卻比往常起得稍稍早了些。
隻因今日恰逢朝廷大休沐,而三公主、四公主早早便下了帖子,邀她至留園參加一場賞花會。
賞花本身,秦昭玥興趣不大。
但三姐特意言明,請了好幾位頂尖的廚子,備下了不少新奇菜式,這便很值得一去了。
坐在梳妝台前,她尚有些睡眼惺忪,打著哈欠,任由劉嬤嬤為她梳理長發。
沒錯,碎墨親自上門,將這位老嬤嬤請回了府中。
劉嬤嬤此前受尚儀局上司牽連,雖未被問罪,卻也失了宮中女官的體麵,黯然出宮。
對於在宮廷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而言,其間落差,可想而知。
碎墨誠意十足,加之此前確有過那段“用藥”的情誼,劉嬤嬤最終還是應允了邀請。
劉素心自己也未曾料到,兜兜轉轉的,在她最為落魄之時,竟又回到了當年棄走的府邸。
初時心中不免忐忑,但不過十來日光景,她便徹底安下心來。
月錢豐厚,差事清閒,平日裡最多的活計便是教導府中丫鬟們禮儀與各種手藝。
丫鬟們對她皆十分恭敬,等閒難得有勞動她親自伺候的時候。
教了一輩子規矩、性子刻板嚴謹的老人,如今竟也漸漸學會了幾分鬆弛。
她深知,對外時規矩體統絕不能丟,不能折了府上的顏麵,隻是這等機會實在罕有。
對內嘛……規矩是什麼?殿下高興最要緊。
今日因是賞花會,聽聞兩位公主操辦得極為盛大,碎墨才特意請了她過來為殿下梳妝,權當壓陣。
劉嬤嬤的手極巧,十指翻飛間,便將秦昭玥一頭烏黑濃密的青絲綰成了個飛仙髻。
髻心斜插一支赤金點翠蝴蝶趕花步搖,蝶翅輕顫,流蘇搖曳。
兩側各簪一對小巧玲瓏的珍珠蝙蝠掩鬢,寓意福氣綿長。
額前垂下幾縷細碎的劉海,更添幾分少女的嬌俏。
整體莊重典雅,又不失靈動活潑,正合這深秋時節,既不過於沉悶,又顯皇家氣度。
梳好了頭,秦昭玥對鏡自照,嘖嘖稱奇:
“要不怎麼說,還得是您老的手藝呢,碎墨桃夭她們且得學著。”
劉嬤嬤聞言,臉上露出溫婉的笑意,
“老奴也就剩下這點微末手藝了,能讓殿下滿意,便是老奴的福分,不敢當殿下如此誇讚。”
既知園中有美味佳肴,秦昭玥隻在府中隨意用了些點心墊腹,便興致勃勃地出門而去。
留園,便是當初用來勸說京中才女們參與鄉試的那處雅致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