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涼風透過木窗的縫隙吹入，潮濕，混雜著一絲泥塵的氣味。
“你如果不想演的話可以不演。”
清冷平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喬詫異地轉頭，許霜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休息室的門口。
她微微側身，一隻手握著門把手，看向窗前的柳詩雨，讓出道路。
林喬不再翻動劇本了，休息室中空氣漸冷，窗戶的縫隙被涼風吹開更大的口子，柳詩雨的頭發被帶起兩三縷。
許霜的背靠門外舞台的暖光，淡淡的影子有些模糊，投射到休息室的實木地板上，投射到林喬的腳邊。
最後的戲曲在一聲拉長音中結束。
“那很好了。”
柳詩雨嗬嗬兩聲，徑直走出休息室。“你們加油。”
她背身揮了揮手。
“砰。”
休息室的門被許霜關上。
她緩步走到窗前，嘩啦一聲打開了木窗。
滴滴答答的雨聲瞬間變大，令人安心的白噪音夾雜著水汽充斥了休息室的每一個角落。
許霜拾起被柳詩雨隨手丟到沙發上的劇本和發箍，輕輕拍了拍。
“下雨了。”
她輕歎一口氣，轉頭看向林喬。“柳詩雨不演了，杜子涵是不是也不演了。”
“不會，杜子涵會演的。”
林喬心臟砰砰狂跳，他低下頭看向劇本。“我會和她說的，她會演的。”
“謝謝你啊林喬。”許霜笑了笑。
“沒事……沒事。”
林喬輕呼一口氣，同時又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萬遍。
慫包，怎麼連頭都不敢抬了呢？
他機械地翻看著劇本，感覺此時此刻一句台詞都記不住。
“背得怎麼樣了感覺？”
“開幕和第一幕已經很熟練了，第二幕和第三幕還有些台詞會弄混，第四幕還不太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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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喬原本想再說得詳細些，可腦海中卻忽然無由來地響起了柳詩雨剛剛的話，他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哦……”許霜坐到林喬對麵。
距離拉近，林喬已經能聞到那陣芬芳的白茶花香，在潮濕的空氣中更顯得清新素雅。
她思索了幾秒鐘。
“這樣吧，第四幕你不用背了，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背前麵的部分。”
林喬啊了一聲，翻動著劇本。“這樣可以嗎？第四幕我看它的內容也不少……”
許霜不再言語了，林喬有些困惑，抬頭看去。
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摘下鴨舌帽，烏黑秀麗的頭發散出，披至肩後。她正雙手握著伊莎貝爾的發箍，小心翼翼地戴到頭上。
察覺到林喬的目光，許霜眨了兩下眼。
“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什麼？”
“我能飾演你的女主角嗎？”
一陣大風席卷宜月，裹挾著雨水吹過兩邊種著樟樹的公路，吹過有電瓶車駛過的街道，吹過三中恢弘氣派的大門，吹過大會堂鏤刻著花紋的木窗。
吹過許霜散在背後的發梢，吹起林喬前額蓬鬆的劉海。
細雨隨風稍進室內，有幾絲稍到林喬的臉頰上，涼涼的，癢絲絲的。
林喬看著許霜的眼睛，像漩渦，又像深淵。
他此刻才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下意識地躲避著許霜，那是他的自我保護機製，儘量著保護他不會陷入泥沼，陷入深淵。
“可以。”他輕聲說道。
許霜點了點頭，低下頭翻看著手中的劇本。
“第四幕情緒才是最重要的線索，所以你隻要記住那股情緒就夠了。”
“最後一幕你沒有和其他角色的對話，你的對象隻有伊莎貝爾，你按著情緒說就行，其他的交給我。”
“我相信你。”
許霜最後抬頭笑了笑，可林喬已經移開了目光，他嘩啦啦地翻動著劇本，似乎正在儘力地記憶。
雨越下越大了，木窗被輕輕地關上，從縫隙中傳出有對台詞的聲音，被雨滴打濕，同綠葉飄落。有說笑聲，隨風飄揚，至雲層之上。
還沒到六點，天已經完全黑了。
三中明德樓頂部的燈光校訓也因為下雨天而臨時關閉，校園路上中已經沒多少學生和市民了。
大多數的人都聚集到了大會堂來避雨，順便欣賞一下藝術節最後的幾個節目。
原本在計劃中應該綽綽有餘的大會堂此時熙熙攘攘，有的寶媽甚至抱起了孩子以騰出更多的座位而不顯得過於擁擠。
會堂內全部燈光亮起，就連座椅側邊也閃爍著變幻的彩光，這是去年元旦晚會時都沒有的。
這麼多人明顯超出了周倩倩的預期，她原本想著雨下大了市民們都會回家，可沒想到大家竟然一股腦地都來大會堂避雨了。
酒紅色絲綢帷幕之外，燈火通明，人聲喧嘩。
周倩倩輕輕放下帷幕一角，咽了口唾沫。
“我去，這麼多人啊！”她轉頭看向身後即將上場表演戲曲的同學。“彆緊張哦。”
“謝謝學姐！”
帷幕拉開，表演開始。
從演繹者一出場，歡呼聲就沒有斷過，大家被陰雨壓抑了一整天的熱情似乎都釋放在了這裡。
林喬整理了下身上的服飾，喧鬨和喝彩聲就連在衛生間都能聽到，他長籲一口氣進入準備區。
這麼大的陣仗說不緊張真是假的。
就連杜子涵都不再咋咋呼呼了，老實本分地抱著她那把滑稽的玩具槍坐在椅子上。
“哇哦。”杜子涵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順著她的目光林喬往側麵看。
許霜換上了伊莎貝爾華麗的公主裙，從舞台上漏過來的燈光照射在她的裙裾之上，閃閃發亮。
她還專門換了一個發型，典雅中帶著一絲靈動，和那個精致的發箍十分相配。
“好漂亮……”杜子涵聲音有些呆滯。
不止是她，就連林喬都被震撼到了，眼神有些飄散地看著許霜兩鬢優雅的c型劉海，在帷幕折射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準備啦準備啦。”周倩倩在另一邊朝他們招了招手。
林喬走近許霜和她並肩站在帷幕之後，心跳加速，他儘力地調整著保持呼吸平穩。
戲曲謝幕，觀眾席掌聲和歡呼聲不斷。
帷幕之外人影竄動，帷幕之內寂靜無聲。
“砰。”
觀眾席所有燈光全部熄滅，舞台上暖光亮起。
“哇……”人群發出一陣驚歎聲。
周倩倩呼呼兩聲。“加油加油啊，我相信你們！”
“加油！”演員們笑著握拳打氣。
林喬重新回顧了一遍劇情，再過一遍，再過一遍，沒有差錯……
“林喬。”
許霜輕聲呼喚，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帷幕。
“嗯？”
“在表演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她沒有轉頭，直直地看著麵前的酒紅色帷幕，帶著潔白花邊的手套在上麵輕輕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舒緩悅耳。
雨下得更大了，大會堂安靜下來，玻璃之外一片漆黑，嘩嘩雨聲在巨大的空間內回蕩。
“什麼事？”林喬也壓低聲音。
“你……為什麼不回我微信。”許霜笑著輕聲說道。
“嗡嗡嗡嗡——”
機械支架拉動帷幕張開，舞台的暖黃色燈光漸漸輻射到整個會堂。
“下麵請各位觀眾朋友們欣賞，學生改編話劇《美女與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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