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清冷出塵、不染凡俗、殺伐果決的九玄劍尊,正被一個女弟子死死抱著大腿。
而那個女弟子,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正用一種看傻子的悲憫眼神,仰望著劍尊大人。
【我賭對了!我就知道你殺我九十九次,你自己也快崩了!】
雲笑棲內心狂喜,臉上卻哭得更慘了,抱著謝九玄大腿的手紋絲不動,甚至還蹭了蹭,將臉上的不明液體儘數抹在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色法袍上。
雲笑棲抱著大腿的手絲毫不敢鬆,眼淚鼻涕說來就來,都不需要醞釀,演技渾然天成。畢竟這關係到她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隻要我夠癲,死亡就追不上我!
謝九玄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那一團不可名狀的汙漬上,眼神越來越冷。
潔癖,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放手。”
謝九玄的聲音傳來,沒有怒吼,沒有咆哮,隻有兩個字,卻比“霜殺”劍的劍鋒還要冷,還要利。
“你想換一種死法?”
殺氣,如海嘯般再次席卷全場。
完了!小師妹這回是徹底把天尊惹毛了!剛才是利索地死,現在怕不是要被挫骨揚灰,神魂俱滅了!
大師兄陸知微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手中靈劍一緊,便要上前求情。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雲笑棲做出了一個比剛才抱大腿更讓三界震動的操作。
【換什麼換!大哥我就會這一種啊!】
她非但沒鬆手,反而一隻手死死扒著謝九玄的腿,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自己腰間的儲物袋裡一掏!
下一秒,一把金光閃閃、紅繩飄飄的……嗩呐,就這麼出現在了她手中!
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個什麼法器的時候,雲笑棲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對準嗩呐的哨片,猛地一吹!
“嘀——嗒——!嘀嗒——!”
一道淒厲、高亢、充滿了送彆情緒的曲調,衝破了殺氣的封鎖,響徹了整個無塵仙宗!
這調子,跑得能讓千裡之外的野狗都得跟著嚎兩嗓子,但那股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大概率是你走”的悲愴勁兒,卻是拿捏得死死的。
正是那首凡間白事專用頂級BGM吃席必備的經典名曲——《大出殯》!
全場弟子,有一個算一個,腦子都“嗡”的一聲,徹底變白了。
陸知微衝到一半的身體,整個人都裂開了。他看著那個抱著師尊大腿、吹著送葬嗩呐的小師妹,世界觀碎得比地上的石頭還徹底。
這、這成何體統?
這已經不是離譜了,這是離了個大譜!
殺氣騰騰的謝九玄,也再次僵住了。
那足以凍結山河的殺氣,在這首蠻不講理、不講武德、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的嗩呐聲中,竟然……竟然被衝得七零八落!
就好像你準備了一場頂級的歌劇盛宴,結果隔壁衝進來一個扛著大音響跳廣場舞的大媽。
高雅,在通俗麵前,一敗塗地。
雲笑棲一邊吹,一邊把臉埋在謝九玄的法袍上,眼淚流得更凶了,聲音含糊不清,卻字字泣血:“師尊!嗚嗚嗚……弟子舍不得您啊!”
“弟子知道,您殺我九十九次,心裡也苦!您是想早登極樂,弟子都懂!”
“所以,弟子這是為愛發電啊!求您彆再壓抑自己了!弟子想風風光光地送您上路,去西方極樂世界享福啊!!”
“您安心地去吧!這無塵仙宗,就交給我們了!”
她吹得更賣力了,那撕心裂肺的嗩呐聲,仿佛在控訴,仿佛在呐喊,每一個音符都在表達一個核心思想:師尊,您怎麼還不咽氣啊!
“……”
謝九玄死死盯著這個掛在自己腿上的物種。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殺一個人的心,被一股這人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的荒謬感給死死壓製住了。
他想研究一下。
他想把她的腦子撬開,看看裡麵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是漿糊,還是混沌?
為什麼會有人抱著要殺自己的人的大腿,吹嗩呐給他送葬?
為什麼她嘴裡喊著“為愛發電和殺了99次”這種聽不懂的話,卻做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千年的修行,萬年的道心,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
眼看著自己那無往不利的殺氣,在這跑調的嗩呐聲中節節敗退,謝九玄終於忍無可忍。
他抬起手,沒有召回“霜殺”劍,而是用手畫了一個決,朝著雲笑棲的方向,冷冷吐出兩個字。
“禁言。”
一道金色的符文憑空出現,瞬間沒入了雲笑棲的口中。
嗩呐聲,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終於清淨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以為這場驚天動地的鬨劇終於要結束了。
然而,下一秒。
隻見雲笑棲的嘴巴被金光封得死死的,但她隻是愣了一秒,便再次鼓起了腮幫子,小臉漲得通紅。
“嘀——嗒——嘀嗒——!!”
那要命的《大出殯》,竟然又響了起來!甚至比剛才還要響亮,還要悲愴!
她……她在用靈力吹!
全體人員:“……”
謝九玄看著那個被禁言了還能用靈力催動嗩呐,堅持不懈要送自己上路的徒弟,持劍的手,緩緩垂了下去。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無力。
一種打又不是,殺又下不去手,講道理又完全行不通的,深深的無力感。
最終,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的錯愕和荒謬已經儘數斂去,隻剩下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沒有再看雲笑棲一眼,而是對著一旁已經石化的執法弟子,下達了命令。
那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疲憊。
“把她,關進寒冰洞。”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為這場鬨劇畫上了一個令人膽寒的句號。
“讓她在裡麵吹,什麼時候吹斷氣了,什麼時候抬出來。”
新的危機,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