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著沙土,糊了沈清辭一臉。
她顧不上擦,隻死死勒住韁繩,拚命催促身下的馬跑得再快一些。
跑了多久,她不知道。隻知道顛得五臟六腑都快移了位,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直到身旁的忠叔猛地拉住她的馬,她才從一種麻木的狂奔中驚醒。
“不能再跑了,馬會廢掉的。”忠叔的聲音嘶啞,帶著風塵。
沈清辭勒馬停下,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夜色深沉,四野無人,隻有不知名的蟲子在草叢裡叫喚。
“去那邊歇歇腳。”忠叔指著不遠處一個模糊的黑影。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破得隻剩幾麵牆的土地廟。
沈清辭從馬背上滾下來,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忠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將馬牽到廟後藏好,又從包袱裡取出一個水囊。
她接過水囊,仰頭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背靠著冰涼的土牆,屁股底下是硌人的碎石地麵。一隻蚊子嗡嗡叫著,在她耳邊開演唱會。她一巴掌拍過去,滿手血。
可她卻咧嘴笑了。
沒有錦繡堆砌的牢籠,沒有虛情假意的問安,連空氣都他娘的清新不少。
忠叔處理好馬匹,又警惕地在破廟周圍撒了一圈驅蛇蟲的藥粉,這才走到她身邊坐下,遞過來一塊用油紙包著的乾餅。
“少爺,吃點東西吧。”
沈清辭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頭,看向忠叔。老仆人的臉上滿是疲憊和風霜,但那雙眼睛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忠叔,你……”
“從今往後,世上沒有沈家大小姐沈清辭了。”忠叔打斷了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隻有您,沈青少爺。”
沈青。
沈清辭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接過乾硬的餅子,狠狠咬了一口,硌牙,還帶著股子黴味兒。可她三兩下就咽了下去,又狠狠咬了第二口。
以前在沈家,她吃的點心是上京最有名的鋪子定的,入口即化,香甜軟糯。如今這餅子,連府裡下人吃的都不如。
但她吃得比任何時候都香。
吃完半塊餅,她走到廟外,借著微弱的星光,看向旁邊一個積水的窪地。
水麵倒映出一張陌生的臉。蠟黃,粗糙,眉毛被刻意描粗,嘴唇乾裂,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活脫脫一個長途奔波的窮小子。
這副尊容,扔進人堆裡都找不出來。
很好。
沈清辭死了。
死在了金鑾殿上,死在了蕭景逸那句“月柔體弱”裡,死在了沈家無情的漠視中。
活下來的是沈青。
她直起身,不再看水中的倒影,而是抬頭望向遙遠的北方。
那裡是雁門關的方向。
朔風如刀,黃沙漫天,是大晟最苦寒的邊疆,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去參軍,去搏一個前程。
不是為國為民,也不是為了什麼狗屁家族榮耀。
她隻是想活下去。
不光要活,還要活得比誰都好!
沈青這個名字,總有一天,要讓整個大晟都聽得清清楚楚!
晚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帶來一絲涼意。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胸中一股豪氣翻湧。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而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的官道上傳來。
聲音不止一匹馬,而且速度極快,目標明確。
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
忠叔臉色大變,一把將沈清辭拽到殘牆後麵,壓低聲音,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少爺,是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