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的靴底碾過枯脆的野草,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在死寂的鬼村裡顯得格外刺耳。他背著半舊的帆布包,裡麵裝著羅盤、符紙和從縣城藥鋪買來的雄黃粉,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尖凝結成珠,卻不敢抬手擦拭——眼前的景象讓他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三年前,他跟著師父玄清道長來這“歸墟鬼村”處理屍煞,彼時村裡雖破敗,卻還能看到斷壁殘垣間殘留的生活痕跡,可如今再來,整個村子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揉碎了般,原本還算完整的土坯房塌了大半,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樹的枝乾扭曲成詭異的弧度,樹皮上布滿了深褐色的紋路,遠遠望去,竟像無數隻抓撓的手掌。
“師父說的沒錯,這裡的陰氣確實重了數倍。”蕭琰從帆布包裡掏出羅盤,指針瘋狂地旋轉著,根本無法穩定指向,他皺了皺眉,將羅盤收回,從口袋裡摸出三枚銅錢,隨手拋在地上——兩正一反,竟是“遊魂卦”,預示著此處遊魂遍野,危機四伏。
他沿著村口的土路往裡走,腳下的泥土濕滑黏膩,不知為何,明明是初秋,地麵卻像剛下過雨般泥濘,踩上去還能隱約聽到“咕嘟”的聲響,仿佛地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走到村子中央的曬穀場時,蕭琰突然停住腳步,目光落在場邊那口枯井旁——三年前,他和師父就是在這口井裡封印了屍煞的殘魂,可如今,井欄上的符咒早已不見蹤影,井口周圍的泥土被翻攪得亂七八糟,還散落著幾根慘白的骨頭,看形狀,像是人的指骨。
“不好。”蕭琰心裡一沉,快步走到井邊,俯身往下望去,井裡黑漆漆的,深不見底,一股腥腐的氣息從井底飄上來,讓他忍不住捂住口鼻。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卻很有節奏,像是有人穿著布鞋在走路。
蕭琰猛地轉身,手裡已經多了一張符紙,卻見曬穀場的入口處站著一個老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頭發和胡須都是雪白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卻精神矍鑠,手裡還拄著一根棗木拐杖。老者的目光落在蕭琰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卻沒有惡意。
“小夥子,你是誰?怎麼敢來這歸墟鬼村?”老者開口問道,聲音沙啞卻有力,不像是普通的老人。
蕭琰愣了一下,他在來之前已經打聽清楚,這歸墟鬼村早就荒無人煙,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老者?他握緊手裡的符紙,警惕地問道:“老人家,您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老者笑了笑,拄著拐杖往前走了兩步,停下腳步:“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往前走,可是會丟了性命的。”他指了指蕭琰身後的枯井,“那裡麵的東西,已經醒了,比三年前更凶。”
蕭琰心裡一驚,老者竟然知道三年前的事?他連忙問道:“老人家,您知道三年前我師父玄清道長在這裡封印屍煞的事?”
老者點了點頭:“玄清啊,我認識他,當年他來的時候,還是我給了他一瓶‘鎮魂水’,不然他可沒那麼容易封印那屍煞。”
聽到“鎮魂水”三個字,蕭琰的警惕少了幾分——當年師父確實跟他說過,封印屍煞時多虧了一位神秘老者的相助,隻是師父也不知道老者的姓名和來曆。他放下手裡的符紙,抱拳道:“原來是前輩,晚輩蕭琰,是玄清道長的弟子,此次前來,是因為師父感應到這裡的陰氣異動,擔心屍煞破印,讓我來查看情況。”
老者歎了口氣:“玄清倒是有心,可這次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嚴重。那屍煞不僅破了印,還吸收了村裡的遊魂,已經成了‘屍王’,再過三天,就是月圓之夜,到時候它吸了月華,就能徹底脫離井底的束縛,到時候彆說這歸墟鬼村,附近的幾個村子都要遭殃。”
蕭琰臉色一變,屍王的厲害他在師父的典籍裡見過記載,一旦成形,普通的符咒根本傷不了它,隻有找到它的破綻,才能將其製服。他連忙問道:“前輩,那您知道怎麼才能對付這屍王嗎?”
老者搖了搖頭:“難啊,這屍王的怨氣極重,又吸收了這麼多遊魂,尋常方法根本沒用。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辦法,隻是需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前輩您儘管說,隻要我能找到,一定儘全力去找。”蕭琰急切地說道。
老者看了看天色,眉頭皺了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天黑之前,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到我住的地方去,那裡相對安全。”他轉身指了指村子西邊的方向,“我住在村西的山神廟裡,那裡有我布下的結界,屍王的氣息暫時進不去。”
蕭琰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西斜,天邊泛起了橘紅色的晚霞,可這晚霞卻透著一股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血一樣。他知道老者說的是對的,天黑後的鬼村會更加危險,他點了點頭:“好,前輩,我們現在就走。”
兩人沿著村路往西走,一路上,蕭琰都在觀察周圍的環境,他發現村子裡的陰氣越來越重,路邊的野草都變成了暗紅色,偶爾還能看到幾隻渾身是血的老鼠從牆角竄過,眼睛是渾濁的白色,顯然已經被陰氣浸染,成了邪物。
老者拄著拐杖,腳步穩健,似乎對村裡的路很熟悉,遇到一些坍塌的房屋或者詭異的路段,他都會提前提醒蕭琰繞開。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他們來到了村西的山神廟前。這山神廟很小,隻有一間正殿,廟門是木製的,上麵布滿了裂紋,卻沒有腐爛,廟門口掛著兩串桃木劍,上麵刻著複雜的符咒,散發出淡淡的陽氣。
老者推開廟門,示意蕭琰進去,蕭琰走進廟裡,發現裡麵很乾淨,正中央供奉著一尊山神像,神像雖然有些破舊,卻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神像前的香爐裡插著三炷香,煙霧嫋嫋,散發出一股清香,驅散了周圍的陰氣。
“前輩,這裡真是您住的地方?”蕭琰忍不住問道,他沒想到在這陰森的鬼村裡,竟然還有這麼一處乾淨整潔的地方。
老者點了點頭,走到神像前,拿起旁邊的蒲團坐下:“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了,守護著這歸墟鬼村,也守護著那井底的屍煞,沒想到還是沒能守住。”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愧疚。
蕭琰也在蒲團上坐下,看著老者:“前輩,您能跟我說說這屍煞的來曆嗎?還有您的身份,您為什麼要守護這裡?”
老者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這屍煞,原本是清朝末年的一個將軍,叫李屠,當年他帶領軍隊鎮壓起義軍,手段殘忍,殺了很多人,後來被起義軍打敗,屍體被扔到了這歸墟鬼村的枯井裡。因為他怨氣太重,又吸收了井底的陰氣,就變成了屍煞,每隔幾十年就會出來作亂一次。而我,是這歸墟鬼村的守護者,祖上三代都在這裡守護著這口枯井,防止屍煞出來害人。”
蕭琰恍然大悟,原來這背後還有這麼一段往事。他剛想再問些什麼,突然,整個山神廟劇烈地搖晃起來,屋頂的瓦片“嘩啦啦”地往下掉,神像也開始晃動,像是要倒下來一樣。
“不好!屍王察覺到我們在這裡了!”老者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貼在廟門上,“快,跟我來,我們去後院,那裡有一條密道,可以暫時躲避。”
蕭琰也連忙站起來,跟著老者往後院跑。後院很小,隻有一棵老梨樹,老者走到梨樹下,用拐杖在地麵上敲了敲,地麵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裡麵傳來一陣潮濕的氣息。
“快進去!”老者催促道,蕭琰沒有猶豫,彎腰鑽進了洞口,老者也跟著鑽了進去,洞口很快又合上了,恢複了原狀。
密道裡很窄,隻能容一個人彎腰行走,牆壁上濕漉漉的,還長著一些青苔,散發著一股黴味。蕭琰跟著老者往前走,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根蠟燭,微弱的燭光在密道裡搖曳,照亮了前方的路。
“前輩,這密道通向哪裡?”蕭琰問道,密道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感覺有些呼吸困難。
老者一邊走一邊說:“通向村外的後山,那裡有一個山洞,是我早就準備好的避難所,裡麵有食物和水,我們可以在那裡待上幾天,等月圓之夜過後,再想辦法對付屍王。”
就在這時,密道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敲擊牆壁,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密道的牆壁也開始晃動,落下很多泥土。
“不好,屍王在挖密道!”老者臉色慘白,“它的力量比我想的還要強,竟然能感知到密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