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定格在那一幕畫麵上。
休妻。
在即將行此等謀逆大罪的前夜,這位未來的傳奇首輔,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休妻。
朱元璋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看不出半分喜怒,隻是目光飄向了坤寧宮的方向。
他想起了自己的結發妻子,馬氏。
想起了當年他被郭子興猜忌,打入大牢,滴水不進。是馬氏,將滾燙的烙餅藏在懷裡,胸口都燙爛了一塊,也要拚死送到他嘴邊。
若是換做咱,咱能做到嗎?
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天下為公”,就把陪了自己十幾年,為自己生了七個兒子的女人,用一紙休書,棄如敝履?
朱元璋捫心自問。
做不到。
咱朱重八,做不到。
所以,咱隻是個開國皇帝。
而他木正居,卻能被後世冠以“傳奇”二字,被這天上的神仙,單獨拎出來,書寫一生。
一瞬間,朱元璋忽然明白了。
這哪是無情,這是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深沉狠絕的情義。
他是在救她,是在救他那七個兒子,是在救他嶽父的一家滿門!
靖難若是事敗,他木正居是謀逆主犯,當淩遲處死,夷九族。
可他的妻兒呢?
她隻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帶著七個孩子的可憐婦人。她與“逆賊”木正居,從此再無半分瓜葛。
建文那小子,就算再蠢,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大概率也不會為難一個孤兒寡母。
就在朱元璋心中波瀾起伏之際,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尖銳地打破了這片凝重的死寂。
“有辱斯文!”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禦史,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滿臉的痛心疾首。
“虎毒尚不食子!此人……竟為了一己之私,拋妻棄子,簡直枉讀聖賢之書!”
他這一開口,仿佛捅了馬蜂窩。
“不錯!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品行若此,亦是國之大賊!”
“陛下!此等品行敗壞之人,其心可誅!斷不可用啊!”
這番慷慨陳詞,立刻引來了一片附和之聲。
尤其是那些自詡為儒家正統的文官,個個捶胸頓足,仿佛木正居休的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他們的親娘。
“古之聖賢,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此人連‘家’都齊不了,連結發之妻,呱呱之子都能狠心拋棄,縱有天大之才,亦不過一無人性之禽獸爾!”
“孟子曰,君子遠庖廚,非不能,而不忍也!此人,心中全無半點不忍,何以為人!”
朱元璋聽著這些之乎者也的屁話,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敬佩,瞬間被一股無名邪火所取代。
他猛地轉過身,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煞氣,瞬間遍布整個奉天殿前。
“都給咱閉嘴!”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方才還義憤填膺的文官們,瞬間噤若寒蟬,一個個把頭埋得比誰都低。
“有辱斯文?齊家治國?”
朱元璋幾步走到那老禦史麵前,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
“你懂個屁!”
“咱問你,要是你,你怎麼辦?拖著老婆孩子一起去死,全家老小整整齊齊上菜市口挨刀,這就叫‘齊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