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朱高熾,對著徐妙雲,對著這北平城頭所有的守軍,緩緩地,躬身一拜。
愧疚暴擊!
眼角含淚的徐妙雲給了兒子一個眼神,朱高熾心領神會。
他強忍著心中的酸楚,挪動著肥胖的身軀,正要上前去勸慰自己的老師。
此時,一隻手抬了起來,止住了他的腳步。
“先生!”
朱高熾他看著自己老師那搖搖欲墜的身影,想要扶住他。
可木正居,卻隻是輕輕地擺了擺手,避開了他的攙扶。
“臣沒事。”
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中,他又變回了那個深沉如淵的木狀元。
隻是,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木正居沒有再看城下那輛孤零零的囚車,而是將視線投向了遠處已經開始接戰的雙方騎兵,以及李景隆那亂成一鍋粥的中軍大陣。
“敵方陣型大亂,分兵作戰,首尾不能相顧。”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趁他病,要他命!”
“開城,壓過去!”
這幾個字,讓剛剛還沉浸在悲傷與震驚中的眾人,瞬間清醒過來。
開城?
他們隻有八千人!
“木狀元,”一名將領忍不住開口,“城外可是有五十萬大軍,我們……”
“八萬有八萬的打法,八千有八千的打法!”
木正居打斷了他,聲如驚雷。
眾人被他這股氣勢所懾,再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沉重的城門,在“嘎吱”的巨響中緩緩開啟。
城門之前,八千燕軍將士,列陣以待。
木正居換上了一身輕甲,騎在一匹黑馬之上,平靜地環視著眼前這八千士卒年輕或滄桑的臉。
【以弱敵強,最重士氣。李景隆以主帥之尊,行齷齪之事,挾持婦孺,已失人心。
朝廷正規軍,本是師出有名,如今這麼一搞,軍心士氣,反倒比被斥為反賊的藩王軍隊,還要弱了不止一籌。】
此刻,木正居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我知道,在今天太陽重現之前,我們中,有很多人會死去!”
一句話,讓整個軍陣的氣氛,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我相信,城牆上,甚至在京城裡,會有很多人說我心狠,說我冷血,竟然連自己的妻兒都下得去手。但,又有何妨?”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滿是悲涼與決絕。
士卒們都低下了頭,他們親眼看著那兩支箭射出,親眼看著那個剛烈的女子倒下。
他們無法想象,一個男人,需要多大的狠心,才能對自己妻兒,射出那樣的箭。
可現在,他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後悔,隻有一種願賭服輸的坦然。
“讀書需要流淚,盛世需要流血。被後世文人的筆墨唾罵,總好過有朝一日異族叩關,我們身後的萬家燈火,被肆意屠戮!”
這段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士兵的心坎裡。
一股滾燙的熱血,從他們的腳底,直衝頭頂!
是啊,國之不存,何以為家!
木狀元連自己的家都舍了,他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我的最後一道軍令!”
木正居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劍指前方李景隆的帥旗。
“如若你們看到我落下馬來,不要哀悼,不要為我收屍,更不要停止衝鋒!”
“緊緊跟隨王爺的‘燕’字大旗,握緊你們的刀,踏過我的屍體,碾碎他們!”
“殺!”
八千人,齊聲怒吼,聲震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