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塵被她那句“自刎於陣前”驚得心頭一跳,隨即而來的,是更深的荒謬和惱怒。
“荒唐!”
他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車廂內來回踱步,身上的甲胄葉片碰撞,發出煩躁的脆響。
“沐瑤,你當這是什麼?兒戲嗎?”
他停下腳步,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我承認你讀過幾本書,素有才女之名。”
“可兵書是兵書,沙場是沙場!”
“這裡是葭萌關,是絞肉的磨盤!不是你吟詩作對的後花園!”
他的聲音裡,壓抑著怒火與疲憊:“我不會拿我麾下數萬將士的性命,陪你賭這一場不知所謂的豪賭!”
沐瑤聽完,非但沒生氣,反而輕輕歎了口氣:“王爺說得是。”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浮著的茶葉:“拿將士們的性命來賭,確實不該。”
她抬起眼,那雙平靜的眸子,看得蕭逸塵心裡莫名一虛。
“可我怎麼覺得,這話得分誰說呢?”
“如果今日,站在這裡跟你打賭的,不是我。”
“而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慕容雲歌……”
沐瑤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王爺,你還會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嗎?”
“你!”
蕭逸塵的臉瞬間漲紅,像是被人當眾揭開了傷疤:“你又胡說八道些什麼!這跟雲歌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
沐瑤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關係可太大了。”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卻帶著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勢:
“若是她,彆說隻是提個計策了。”
“哪怕她要親自披甲上陣,瞎指揮一通,葬送了你這三十萬大軍。”
“王爺你怕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吧?”
“隻會柔聲安慰一句:‘雲歌妹妹莫怕,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下次再來。’”
“我說的,可有半分差錯?我的癡情王爺?”
這番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蕭逸塵的臉上。
他氣得渾身發抖,胸膛劇烈起伏,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如果那個人是雲歌……他真的會。
羞恥、憤怒、難堪,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吞沒。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憋了半天,才吼出這麼一句蒼白無力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用儘全身的力氣,來壓下心頭的屈辱。
“好!”
他咬著牙,死死地瞪著沐瑤:
“你說你有辦法!”
“那你倒是說說看!”
“我倒要聽聽,你這位深閨才女,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高見!”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說!”
沐瑤看著他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終於滿意地笑了。
魚兒,上鉤了。
她重新坐回軟榻上,姿態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那王爺你,可要聽仔細了。”
蕭逸塵冷哼一聲,雙臂環胸,擺出一副“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的架勢。
“講。”
沐瑤也不在意他的態度,慢條斯理地開口:
“王爺今日的打法,不能說有錯。”
“弓箭壓製城頭,投石車拋石清路,步卒架著雲梯,四麵蟻附而上。”
“這是攻城戰最穩妥,也是最常見的法子。”
蕭逸塵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你說了半天,就是想說我打得沒錯?”
“沒錯,但也沒對。”沐瑤輕輕搖頭:“這套打法,從前朝到大周,用了幾百年了。你懂,守城的李堅更懂。”
“他閉著眼睛都知道,你下一步是要拋石,還是射箭,是要攻東門,還是襲西牆。”
“你用一套他能倒背如流的兵法去打他,他應對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這不叫打仗,這叫按著兵書,拿人命去換戰功。”
蕭逸塵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今日一戰,他所有的指揮調度,都在預料之中,也被對方精準地防了下來。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