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換代。
這四個字,像是有著無窮的魔力,讓他身後那四十萬大軍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他不再猶豫。
所有的道德枷鎖,所有的手足情誼,在剛才那支淬毒的箭矢射出時,便已斷得乾乾淨淨。
蕭逸塵高高舉起那隻還在流血的右手,任由鮮血染紅他的戰袍。
他麵向自己的大軍,用儘了此生最大的力氣,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
“鎮北軍,聽令!”
“今日,不為清君側,不為靖國難!”
“攻入京城,奪取皇位!”
演,不演了。
攤牌了。
當“奪取皇位”這四個字從鎮北王口中吼出時,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
緊接著,便是山崩海嘯一般的呐喊!
“奪取皇位!”
“奪取皇位!”
四十萬人的吼聲彙成一股,直衝雲霄,仿佛要將天都捅個窟窿!
軍心,徹底凝聚成了一把鋒利的尖刀。
一把弑君的刀!
城樓之上,蕭景南看著下方那群情激奮的叛軍,看著那個振臂高呼的弟弟,臉上的暴怒,反而詭異地平息了。
他笑了。
那是一種極度不屑,極度輕蔑的笑。
“奪取皇位?”
“逸塵,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
“你當真以為,朕這幾年皇帝是白當的嗎?”
“你當真以為,憑你這支長途奔襲的疲敝之師,就能攻破朕的京城?”
蕭景南張開雙臂,如同一個掌控一切的神祇。
“朕今日,便讓你看看,什麼叫天子之怒!”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後嚴陣以待的金甲大將,下達了命令。
“傳朕旨意!”
“開城門!”
“十萬禁衛軍,三十萬京畿大軍,全軍出擊!”
“給朕……踏平叛軍!”
“遵旨!”
身後的將領發出雷鳴般的應和。
“嘎吱——”
那扇象征著大周國門的厚重城門,再次緩緩打開。
但這一次,從裡麵走出的,不再是孤身一人的白馬降將。
而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一排排身著金盔金甲,手持長戟的禁衛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從城門內湧出。
他們是天子親軍,是大周最精銳的部隊,每一個士兵,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十萬禁衛軍,如同一道金色的堤壩,在城前迅速列陣,那股森然的殺氣,讓鎮北軍的歡呼聲都為之一滯。
緊隨其後的,是黑壓壓的京畿守軍。
步兵,弓兵,騎兵……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從城門和兩側的角門湧出。
三十萬!
黑雲壓城城欲摧。
四十萬對四十萬。
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曠世大戰,一觸即發。
蕭逸塵看著眼前這絲毫不遜於自己的龐大軍陣,胸中的戰意,被徹底點燃。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劍指皇城。
“鎮北玄甲,隨我衝鋒!”
“殺!”
他一夾馬腹,整個人如同一支離弦的箭,第一個衝了出去。
“殺!”
龐萬裡、陳慶之,以及數萬鎮北騎兵,緊隨其後,彙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朝著那片金色的堤壩,狠狠撞了過去。
“放箭!”
城樓上,蕭景南冷酷地下達了命令。
城牆之上,早已準備就緒的弓箭手,瞬間鬆開了弓弦。
嗡——
數十萬支箭矢,遮天蔽日,帶著死亡的呼嘯,朝著正在衝鋒的鎮北軍覆蓋而去。
“舉盾!”
鎮北軍陣中,無數麵厚重的盾牌被舉起,形成一片移動的鋼鐵穹頂。
叮叮當當!
箭矢如雨點般砸在盾牌上,發出密集的脆響。
即便如此,依舊有無數的箭矢穿過縫隙,帶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衝鋒的騎兵陣中,不斷有人中箭落馬,但後麵的人,沒有絲毫停頓,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往前。
戰爭,沒有半分溫情可言。
沐瑤在第一聲喊殺響起時,便已回到了馬車之中。
她掀開車簾,平靜地看著眼前這片巨大的人肉磨盤。
鮮血,殘肢,哀嚎。
她麵上毫無波瀾,心中卻在飛速計算。
蕭景南的應對,在她意料之中。
困獸猶鬥。
更何況是一條真龍。
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這一戰,不可避免。
比拚的,就是誰的刀更利,誰的血更硬,誰能先一步,耗死對方。
轟!
兩股巨大的洪流,終於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黑色的玄甲騎,如同一柄尖刀,狠狠紮進了金色的禁衛軍方陣之中。
兵器碰撞,骨骼碎裂,血肉橫飛。
喊殺聲,慘叫聲,戰馬的悲鳴聲,交織成一曲最慘烈的交響樂。
蕭逸塵一馬當先,手中的長劍,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寒光。
他整個人仿佛與戰馬融為一體,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無人能擋其一合。
一名禁軍校尉見他勇猛,怒吼一聲,揮舞著大刀迎了上來。
蕭逸塵看也不看,反手一劍。
噗嗤!
一道血線飆出,那名校尉的頭顱,衝天而起。
他殺紅了眼。
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在這一刻,儘數化作了劍刃上的殺意。
陳慶之同樣勇猛。
他手中的銀槍,舞得如同蛟龍出海,每一次攢刺,都精準地帶走一名敵軍的性命。
他沒有去看城樓上的蕭景南,也沒有去看那輛華貴的馬車。
他的眼中,隻有敵人。
他要用敵人的血,來洗刷自己前半生的懦弱與猶豫。
他要親手,為那個女人,打下一個全新的天下。
龐萬裡率領的步卒大陣,也與京畿守軍絞殺在了一起。
雙方的士兵,如同最原始的野獸,用刀,用槍,用牙齒,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瘋狂地撕咬著對方。
整個戰場,徹底化作了一片血色的泥潭。
城樓上,蕭景南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慘狀。
他看著自己的禁衛軍,在蕭逸塵的衝殺下,陣型竟然隱隱有被撕裂的跡象。
他看著那些鎮北軍,一個個如同瘋魔,悍不畏死。
他終於明白。
自己麵對的,不是一支疲敝之師。
而是一群被逼到絕境,隻想活命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