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站了一天,可想好了?”
她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蕭逸塵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側臉,美得不似凡人,卻也冷得不似凡人。
“小心……沐瑤……”
那句遺言,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他看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可什麼都沒有。
她就那樣平靜地站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想好什麼?”蕭逸塵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接下來,該如何處理?”沐瑤反問。
她沒有說處理什麼,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處理這具屍體。
處理這座皇宮。
處理這個,剛剛被打下來的天下。
蕭逸塵沉默了。
他該如何處理?
以天子之禮,厚葬他?
那天下人會如何看他?一個弑兄篡位的亂臣賊子,假惺惺地安葬被自己害死的兄長?
以亂匪之名,暴屍荒野?
他做不到。
他看著地上那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心中一陣絞痛。
“我……”
他隻說了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沐瑤看著他掙紮的模樣,似乎失去的耐心。
“登基詔書,我已經讓人擬好了。明日一早,昭告天下。”
“蕭景南昏聵無道,殘害忠良,以至天怒人怨。鎮北王蕭逸塵,為清君側,靖國難,不得已起兵。蕭景南畏罪,於金鑾殿自裁。”
“鎮北軍將士與京中百官,三請鎮北王登基,以安天下民心。”
她用最平淡的語調,說著最驚心動魄的話。
她已經為他,為這場謀反,定好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結局。
蕭逸塵怔怔地看著她。
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眼前這個女人,有多麼可怕。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切,算計好了一切。
從他起兵的那一刻起,或許,就已經落入了她的棋盤之中。
自己,蕭景南,陳慶之,幾十萬鎮北軍,幾十萬禁軍……所有人,都不過是她手中的棋子。
“小心……沐瑤……”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我知道了。”
過了許久,蕭逸塵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
他的聲音,乾澀,且疲憊。
“你知道便好。”
沐瑤似乎對他的答案很滿意。
她轉過身,準備離開。
“我先回沐家一趟。”
她走到殿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這裡的事情,處理好了,再來接我。”
蕭逸塵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沐瑤沒有再等他的回答,徑直走出了大殿,消失在濃稠的夜色裡。
空曠的大殿,再次隻剩下蕭逸塵一個人。
還有一具屍體。
和一把,等待著新主人的龍椅。
他緩緩走上台階,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龍椅上冰冷的扶手。
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夜色深沉,皇城的血腥味似乎順著風,一路飄到了城南。
沐府的馬車,在寂靜的長街上緩緩停下。
府門前的石獅子,在月光下投出兩道巨大的陰影。曾經門庭若市的首輔府邸,此刻卻透著一股破敗的蕭索。
沐瑤下了馬車,抬頭看了一眼那塊寫著“沐府”的牌匾。
上麵的金漆,已經剝落了。
守門的鎮北軍士卒見到她,立刻躬身行禮。
她沒有理會,徑直走了進去。
穿過空蕩蕩的前院,記憶中熟悉的亭台樓閣,此刻都顯得陌生。
她在一間書房前停下。
裡麵還亮著燈。
推開門,一股陳舊的墨香撲麵而來。
一個穿著素色長袍的老者,正背對著她,站在書案前,一筆一劃地寫著什麼。
他的背影,比記憶中要佝僂許多。
聽到開門聲,老者手裡的筆頓了一下,一滴濃墨,汙了整張宣紙。
他緩緩轉過身。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回來了。”
沐風開口,嗓子有些乾啞。
“父親。”
沐瑤輕輕頷首。
沐風的視線越過她,看向門外漆黑的夜,又收了回來。
“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