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塵聽著那山呼海嘯般的“千歲”聲,身體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
是因為憤怒。
是無邊的屈辱和憤怒。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堂堂大周天子,竟然在一個女人麵前,在一個公開的場合,被如此羞辱。
他死死地盯著沐瑤,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沐瑤也正看著他。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兩人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隔著一個血腥的刑台,遙遙對視。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許久。
蕭逸塵收回了視線。
他一言不發,猛地一甩龍袖,轉身離去。
那背影,充滿了蕭瑟與狼狽。
帝王,退卻了。
隨著蕭逸塵的離開,午門廣場上的百姓,也漸漸散去。
他們臉上,帶著滿足,敬畏,和一絲絲的惶恐。
今日之事,必將載入史冊。
也必將,在整個京城,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很快,刑場被清理乾淨。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龐萬裡走到沐瑤身後,那張粗獷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他壓低了聲音。
“娘娘,這……這可是公然抗旨啊。”
“陛下他……龍顏大怒,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沐瑤轉過身,看著他那副緊張的樣子。
“怕了?”
“末將不怕!”龐萬裡立刻挺直了胸膛:“末將的命是娘娘給的,為娘娘萬死不辭!”
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道:“隻是……隻是末將擔心,陛下他……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沐瑤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她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步履從容。
“走吧。”
龐萬裡愣了一下:“去……去哪兒?”
“回沐府嗎?”
沐瑤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不。”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隨本宮,進宮麵聖。”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輕飄飄的,卻讓龐萬裡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然抗旨,當著皇上的麵殺了人,現在不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還要主動送上門去?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娘娘……”
“走吧。”
沐瑤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已經抬步登上了馬車。
龐萬裡看著那輛華貴的馬車,又看了看遠處皇城的方向,最終,還是一咬牙,翻身上馬。
死就死吧。
……
太和殿。
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一個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龍椅之上,蕭逸塵的臉色黑如鍋底。
他從午門回來之後,就一直這麼坐著,一言不發。
可那從身上散發出的帝王之怒,卻讓整個金鑾殿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貴妃娘娘在午門私設公堂,當著全京城百姓的麵,腰斬了衛國公的獨子韓琦。
陛下親臨,高喊“刀下留人”,卻被貴妃娘娘無視。
甚至……還被貴妃娘娘的“妖法”逼退。
這是何等的荒唐!
這是何等的打臉!
大周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之事。
一個妃子,將皇帝的臉麵,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所有大臣都在猜測,接下來,將會是何等雷霆之怒。
廢黜貴妃?打入冷宮?
還是……直接賜死?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殿外,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傳聲。
“貴妃娘娘,到——”
這四個字,像是一塊巨石,砸進了平靜的湖麵。
滿朝文武,齊刷刷地抬頭,看向大殿門口。
她還敢來?
隻見沐瑤身穿那件象征著貴妃身份的翟衣,步履從容,閒庭信步般地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惶恐,平靜得仿佛剛剛隻是去禦花園散了個步。
而在她的身後,跟著一個魁梧的身影。
禁軍統領,龐萬裡。
當看清龐萬裡腰間那柄製式長刀時,所有大臣的瞳孔,都收縮了一下。
帶刀上殿!
這是謀逆!
龐萬裡這是在用他的行動,向所有人宣告他的立場。
他,是貴妃娘娘的人。
誰敢動貴妃娘娘,就先問過他和他身後的三萬禁軍!
蕭逸塵看著那柄刺眼的長刀,看著那個亦步亦趨跟在沐瑤身後的龐萬裡,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
好!
好一個龐萬裡!
好一個他的禁軍統領!
沐瑤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腳步。
她沒有跪。
隻是對著龍椅上的蕭逸塵,微微躬身,行了一個萬福禮。
“臣妾,參見陛下。”
這副姿態,哪裡有半分請罪的意思。
分明就是例行公事。
“沐瑤!”
蕭逸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你可知罪!”
“臣妾不知。”沐瑤抬起頭,直視著他。
“不知?”蕭逸塵怒極反笑,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指著下方的沐瑤。
“你私設公堂!濫用私刑!當著朕的麵,斬殺國公之子!現在,你跟朕說,你不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