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澗郡,郡守府。
“砰!”
一隻青瓷茶杯被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蕭逸塵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跪在地上、渾身浴血的斥候。
“再說一遍!”
斥候身體一顫,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陛下……京城……京城陷落了!”
“周大人……周大人率領的八萬勤王之師,一夜之間,全軍覆沒……”
“沐瑤……那個妖婦……她,她廢了大周國號,成立了什麼……炎黃第一共和國!”
炎黃第一共和國。
這幾個字,像一根根燒紅的鐵釘,狠狠釘進了蕭逸塵的腦子裡。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怎麼可能?
這才多久?
蕭逸塵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緩緩攤開牆上的地圖。
北麵,是京城,是沐瑤那個所謂的共和國。
南麵,是韓林和異族的聯軍。
而他,被困在小小的靈澗郡,手裡隻剩下三萬突圍出來的殘兵敗將。
他成了一座孤島。
進退無路。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想起了自己登基時的意氣風發。
他想起了自己禦駕親征時的萬丈豪情。
他以為自己能做個中興之主,掃平叛逆,重振蕭氏皇族的威嚴。
結果,他登基不到四個月,就丟了江山。
他成了大周曆代皇帝裡,在位時間最短,也最窩囊的一個。
他有什麼臉麵,去見蕭家的列祖列宗?
懊悔。
無窮無儘的懊悔,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就不該聽沐瑤的鬼話!
什麼“清君側”,什麼“打進皇城”。
從頭到尾,他就是一個被利用的傻子!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沐瑤!
都是沐瑤!
這個女人,用他做筏子,推翻了他的哥哥,又推翻了他。
她踩著他們兄弟二人的屍骨,登上了權力的頂峰。
“啊——!”
蕭逸塵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吼,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書案。
筆墨紙硯,奏折公文,散落一地。
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在屋子裡瘋狂地發泄著,砸碎了所有能看到的東西。
門外的親兵聽著裡麵的動靜,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破壞聲終於停了。
隻剩下男人粗重而絕望的喘息。
就在此時,一名親兵統領硬著頭皮,在門外低聲稟報。
“陛下,京城來了一名信使,說……說奉沐議長之命,有要信呈上。”
沐議長。
這個稱呼,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蕭逸塵的臉上。
他扶著牆壁,緩緩站直身體,淩亂的頭發下,一雙眼睛充滿了血絲和瘋狂的恨意。
“讓他滾進來!”
很快,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被帶了進來。
他看到滿屋狼藉,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從懷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雙手奉上。
“奉議長之命,親交蕭先生。”
蕭先生。
又是一個耳光。
蕭逸塵一把奪過信,動作粗暴地撕開了信封。
他展開信紙。
上麵是沐瑤那熟悉的,清秀卻又帶著鋒芒的字跡。
信的內容很簡單,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蕭逸塵親啟。”
“大勢已定,天下歸心。念及舊情,亦為免生靈塗炭,特予汝最後機會。”
“即刻放下兵戈,率部歸京,於承天門前,公開宣布退位,承認共和國之合法地位。”
“如此,汝與蕭氏宗親可保性命,享皇室虛名,由共和國供養,安度餘年。”
“勿謂言之不預也。”
信紙,從蕭逸塵顫抖的手中,飄然落下。
他先是愣住了。
隨即,他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充滿了無儘的屈辱和荒誕。
勸降?
不。
這不是勸降。
這是施舍!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甚至都懶得派兵來攻打他。
她隻是輕飄飄地遞過來一張紙,告訴他,遊戲結束了,你可以滾了。
隻要你乖乖聽話,跪下來認輸,我就賞你一口飯吃。
把你當成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吉祥物,養在京城裡,向天下人展示我的仁慈和偉大。
皇室虛名?
安度餘年?
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一萬倍!
“沐瑤!”
蕭逸塵猛地一聲咆哮,聲音淒厲,如同杜鵑啼血。
“你敢辱我至此!”
他猛地撲過去,抓起地上那封信,瘋狂地撕扯著,將它撕成了無數碎片,又狠狠地踩在腳下。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染紅了地上的狼藉。
他的身體晃了晃,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憤怒。
屈辱。
不甘。
還有那深入骨髓的,對自身愚蠢和無能的痛恨。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輸得連最後一絲尊嚴,都被那個女人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那個戰戰兢兢的信使,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魔的男人,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蕭逸塵一個人。
他跪在滿地瘡痍之中,像一條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無能狂怒。
最終,隻剩下無能。
……
夜深。
議長辦公室的房間內,燈火通明。
沐瑤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墨香和紙張特有的陳舊氣息。
革命成功了。
但正如她所預料的,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浮出水麵。
她麵前的公文,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來自那些在革命中出錢出力的富商、鄉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