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原叫做汴州。
自沐瑤政變後,蕭逸塵便改汴州為汴京,將其設為皇城。
皇城大殿之內。
蕭逸塵身著龍袍,端坐於那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之上。
可他的身體,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殿下,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身穿朝和國特有的武士服,腰間挎著一把狹長的武士刀,神情倨傲,仿佛他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朝和征東大將軍,板垣五郎。
“陛下。”
板垣五郎開口了,漢話說得極為流利,隻是那腔調裡,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輕佻。
“貴國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糧草也已備足。不知陛下,準備何時出兵北伐?”
蕭逸塵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不易察覺地蜷縮了一下。
他才是皇帝,卻要被一個異國將領當眾質問。
“大軍初定,將士們長途跋涉而來,身心俱疲。”
蕭逸塵的聲音很沉,試圖維持著帝王的威嚴:“此時貿然出兵,並非萬全之策,隻怕……”
“隻怕什麼?”
板垣五郎直接打斷了他,臉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
“隻怕打不過一個女人嗎?”
這幾個字,如同鋼針,狠狠刺入蕭逸塵的心臟。
整個大殿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分。
“沐瑤妖法惑眾,詭計多端,我軍自當謹慎為上。”
蕭逸塵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解釋。
“謹慎?”
板垣五郎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陛下,在我看來,這不過是懦弱的借口。”
他向前一步,迫人的氣勢撲麵而來。
“我朝和國,拿出真金白銀,拿出精良武器,支持陛下複國,可不是為了看陛下在這裡,跟我們談論什麼萬全之策的。”
“我需要一個結果。”
“一個能讓我國天皇滿意的結果。”
蕭逸塵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死死盯著板垣五郎那張掛著假笑的臉,恨不得立刻拔劍,將此人斬於殿前。
但他不能。
他的皇位,他的軍隊,他的一切,都建立在朝和國的支持之上。
他是一個傀儡。
一個被線牽著的,可悲的傀儡。
“大軍需要休整三月,待到秋高氣爽……”
“三月?”
板垣五郎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
“陛下,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沐瑤的共和國,此刻正在飛速發展。每多等一天,她的力量就強大一分。三月之後,你拿什麼去跟她打?”
他根本不給蕭逸塵任何辯解的機會。
“我給你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必須出兵。”
這個命令,不容置喙。
蕭逸塵猛地從龍椅上站起,龍袍下的拳頭死死攥緊。
“板垣五郎!你不要太過分!”
“朕才是大周的皇帝!”
“皇帝?”
板垣五郎玩味地咀嚼著這兩個字,臉上滿是輕蔑。
他緩緩走到龍椅前,伸出手,輕輕拂過那雕刻著九條金龍的扶手。
動作輕柔,卻充滿了侮辱。
“陛下,你要清楚一件事。”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如同魔鬼的低語,清晰地傳入蕭逸塵的耳中。
“這把椅子,誰都可以坐。”
“如果你覺得為難,我們朝和國,完全不介意……再換一個皇帝。”
轟!
蕭逸塵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最後一點屬於帝王的尊嚴,被這句話,撕得粉碎。
無儘的屈辱與憤怒,如同岩漿,在他的胸膛裡瘋狂翻湧,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
他想起了沐瑤。
想起了那個女人在王座上,睥睨天下,說一不二的模樣。
再看看自己。
一個連出兵時間都無法決定的可憐蟲。
巨大的落差,讓他幾欲發狂。
板垣五郎直起身子,滿意地看著蕭逸塵那張漲得通紅,卻又發作不得的臉。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要徹底打斷這個大周皇帝的脊梁骨,讓他變成一條最聽話的狗。
大殿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
蕭逸塵重新坐了回去。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那張冰冷的龍椅上。
“好……”
一個字,從他的牙縫裡擠了出來。
“三日後,大軍北伐。”
“很好。”
板垣五郎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節。
“那麼,我就在汴京,靜候陛下的捷報了。”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那清脆的木屐聲,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蕭逸塵的心上。
殿門關閉。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
“啊——!”
蕭逸塵再也抑製不住,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
他抓起禦案上的奏折,瘋狂地撕扯,拋灑。
“砰!”
一方沉重的玉璽,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啊陛下!”
幾個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
蕭逸塵喘著粗氣,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
他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奴才,心中湧起的,卻是無儘的悲涼與無力。
他恨板垣五郎。
更恨這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許久,他終於平靜下來。
那滔天的怒火,被他強行壓回心底,凝結成一塊冰冷的頑石。
“傳朕旨意。”
他的聲音,沙啞而空洞。
“召集所有在京將領,半個時辰後,校場點兵!”
……
三日後。
汴京城外,旌旗蔽日,殺氣衝天。
三十萬大軍,列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無邊無際。
蕭逸塵身披玄甲,腰懸長劍,騎在一匹高大的戰馬之上。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軍隊。
這是他的兵。
是他最後的本錢。
可如今,他卻要帶著他們,去打一場毫無勝算的,為他人做嫁衣的戰爭。
何其荒謬。
何其可悲。
北風吹來,卷起漫天塵沙。
他仿佛能聞到,風中傳來的,屬於那片故土的氣息。
也仿佛看到了,那個站在京城之巔,俯瞰眾生的女人。
沐瑤。
我們,終究還是要兵戎相見。
隻是這一次,你是高高在上的執棋者。
而我,不過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蕭逸塵緩緩拔出腰間的佩劍,劍鋒直指北方。
“全軍聽令!”
他的聲音,通過內力,傳遍了整個軍陣。
“開拔!”
“目標,炎黃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