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讓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她沒有看慷慨陳詞的孔雲輝和劉相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仿佛在看一片虛無。
“盧梁海峽之戰,從戰術層麵看,是慘敗。指揮官愚蠢,士兵死得毫無價值。這一點,我承認。”
“但是,”她的語氣微微一轉,帶上了一絲冰冷的鋒利:“從戰略層麵看,我們贏了。朝和國經營了上百年的海軍主力,在一天之內,被我們從海上徹底抹去。他們的造船廠,一年也造不出五艘堪用的福船。而我們,海州的造船廠,一個月可以下水十艘‘欽州’級。”
她伸出兩根纖秀的手指,動作優雅,話語卻充滿了血腥味。
“最多兩個月,我會重建一支比之前更強大的南海艦隊。而朝和國,兩年也無法恢複元氣。”
她的目光終於收了回來,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所以,兩個月後,我會親率艦隊,在江戶灣登陸。給我半年時間,如果半年之內,我還不能將朝和國從地圖上徹底抹掉,你們今天所有對我的指控,我都接受。”
眾人被她話語中那股絕對的自信和冷酷所震懾,一時竟無人敢反駁。
還是孔雲輝反應最快,他立刻抓住了沐瑤話語中的邏輯漏洞,再次笑道:“總統閣下,我們欽佩您的魄力和決心。但問題是,就算您能輕易滅掉朝和國,那又如何?”
“一個貧瘠的島國,遍地都是不服王化的賤民,我們占領它,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維持統治?這根本就是一筆虧本的買賣!我們為什麼要去打這樣一場不劃算的仗?”
“不劃算?”沐瑤笑了,那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卻比冰雪還要寒冷:“孔委員,你是個商人,隻懂得計算眼前的盈虧。而我,是這個國家的總統,我看到的是未來。”
“我打朝和國,不是為了它那點貧瘠的土地,不是為了那些不值錢的賤民。”
“我是為了它地下的煤!為了它海裡的魚!為了它數以百萬計的、可以被送進礦井和工廠的廉價勞動力!”
“更是為了,給這頭剛剛睜開眼睛的共和國雄獅,磨礪出一口能夠撕碎一切敵人的獠牙!”
“至於你說的北伐……”沐瑤的目光轉向劉相誌,眼神中的輕蔑不加掩飾:“陳慶之和他的工農正府,是心腹大患,沒錯。”
“但他們現在,不過是一群穿著草鞋,拿著簡陋武器的農民。”
“而我們,擁有鐵路,擁有兵工廠,擁有碾壓他們的工業實力。對付他們,是早晚的事,但不是現在。”
“先對外,後對內。先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對外戰爭,掠奪足夠的資源,整合內部的意誌,將整個共和國鍛造成一架高效運轉的戰爭機器。”
“到那時,再回過頭來對付北境,不過是牛刀小試。”
她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君臨天下的氣場瞬間籠罩了整個議事廳。
“我的戰略,就是如此。這場對朝和國的戰爭,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打!”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鐵,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議事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交鋒將以沐瑤的強硬壓製而告終時,孔雲輝卻再次笑了起來。
這一次,他的笑容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穩操勝券的意味。
“總統閣下說的是,您的戰略,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無法完全領會的。我們也都絕對支持您,畢竟,您才是共和國的締造者,是無可爭議的第一人。”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可是,總統閣下……您有沒有想過,您高瞻遠矚,但京城的萬千民眾,未必能理解您的苦心。”
“您為了共和國的未來,常年坐鎮海州,將京城的一切事務都托付給我們。”
“我們這些人,殫精竭慮,勉力維持,倒也不敢說有什麼功勞。”
“但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隻看到,總統常年不在京城,卻為了一個遙遠的島國,讓上萬子弟兵白白送死。”
“他們隻看到,孔氏商行在您的政策指導下,生意越做越大,而他們自己的日子,卻並沒有好過多少。”
“悠悠眾口,最是難防啊。”
劉相誌也適時地接話,聲音沉悶:“陸軍的將士們也是。他們隻認軍令,但軍令的背後,是總統的威望。如果連普通百姓都開始質疑總統的決策,那我們這些帶兵的人,也很難做。”
這番話,如同一把溫柔的刀子,精準地捅向了沐瑤權力的根基——民心與軍心。
他們不再直接反對她的政策,而是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了為她維持統治、安撫民心的“功臣”,同時又含蓄地暗示著沐瑤權力的根基——民心與軍心,正在被他們悄無聲息地侵蝕。
他們不再直接反對她的政策,而是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了為她維持統治、安撫民心的“功臣”,同時又含蓄地指出,如果她一意孤行,這個根基將會動搖。
一時間,整個議事大廳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緊張,都彙聚在主位上那個始終沉默的女人身上。
他們想看她如何應對這場由她親手扶植起來的資本與軍閥勢力的聯合逼宮。
龐萬裡坐在劉相誌的身側,魁梧的身軀繃得像一塊岩石。
他那雙習慣了沙場的眼睛,看不懂這字裡行間的機鋒,但他能感覺到那撲麵而來的惡意。
他心中的怒火在燃燒,拳頭在桌下捏得咯吱作響。
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沐瑤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卻像一群喂飽了的狼,反過來要噬咬主人。
他幾次想要站起來,用最直接的方式為沐瑤辯護,卻都被沐瑤一個若有若無的、平靜的眼神製止了。
大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將是雷霆之怒。
他們等待著女總統用她一貫的鐵腕,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碾得粉碎。
然而,沐瑤的反應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她靜靜地聽完了劉相誌那近乎威脅的陳述,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甚至沒有去看那兩個咄咄逼人的男人,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窗外,仿佛在欣賞京城午後那略顯灰蒙的天空。
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讓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說完了?”
三個字,不帶任何情緒,卻讓剛剛還慷慨陳詞的孔雲輝和劉相誌心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