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像無數根鋼針,刺入緋村新一的四肢百骸。
他強迫自己忽略那足以凍結骨髓的寒意,雙臂以一種穩定而有力的節奏劃動著。
他不再是那個在河邊洗衣、在道場灑掃的溫柔浪人,他是“影秀”的主人,是飛天禦龍流的傳人,是一把出鞘的刀。
在他的周圍,是一百多道同樣在與巨浪和寒冷搏鬥的身影。
他們是朝和國最後的武士,是這個國家精神的最後一道壁壘。
他們沒有呼喊,沒有抱怨,隻有壓抑的喘息和劃破水麵的聲音。他們的目標,是前方那座如同山巒般橫亙在海麵上的鋼鐵巨獸——“複仇者”號。
“抓鉤!”一名武士低喝一聲。
數道帶著繩索的鐵爪,被奮力拋向高聳的船舷。
在炮火的間歇期,夜色與海浪的喧囂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鐺!鐺!”幾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幾支抓鉤成功地固定在了船體的欄杆或凸起上。
“上!”
沒有絲毫猶豫,離得最近的幾名劍客立刻抓緊繩索,開始了攀爬。
濕滑的繩索,冰冷的鋼鐵船身,每向上一步都消耗著巨大的體力。
但沒有一個人退縮。他們就像攀附在巨獸身上的螞蟻,渺小,卻頑強。
緋村新一的身法最為輕靈。
他幾乎不用繩索,腳尖在船體上微不可查的鉚釘和接縫處借力,身體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向上飄飛。
他的雙眼,那雙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船舷的頂端。
他第一個翻上了甲板。
雙腳落地的瞬間,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的心臟驟然一縮。
甲板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百名身穿土黃色軍裝的共和國士兵,早已列成了整齊的方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他們手中的步槍上,烏黑的刺刀在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而在方陣的兩翼,兩挺造型猙獰的馬克沁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即將登船的位置,如同兩隻蓄勢待發的鋼鐵凶獸。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為他們精心準備的、盛大的刑場。
“噗通”、“噗通”……
一個又一個武士翻身上了甲板。
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一絲驚愕,但隨即又被決絕所取代。
他們默默地拔出腰間的武士刀,刀刃在雪亮的燈光下,泛著淒美的光華。
一百四十二名劍客,對陣數百名持槍士兵和兩挺重機槍。
這甚至不能稱之為戰鬥。
“哈哈哈……”千葉榮次郎看著這絕望的景象,反而放聲大笑起來:“好大的陣仗!炎黃妖婦,倒是看得起我等!能死在這樣的陣勢之下,也不算辱沒了我北辰一刀流的名號!”
他的笑聲豪邁而蒼涼,回蕩在死寂的甲板上。
共和國的士兵們麵無表情,沒有一個人因為他的話而動容。
他們隻是冷漠地舉起槍,打開保險,動作整齊劃一,像是一台巨大殺戮機器上的零件。
“新一君。”年邁的柳生宗嚴走到了緋村新一的身旁,他的聲音沉穩如山:“看來,對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
緋村新一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影秀”的刀柄。
“我等老骨頭,存在的意義,便是為新時代的天才,打開一條道路。”
柳生宗嚴環視了一圈身邊的同伴們,那些平日裡分屬不同流派、甚至互為對手的劍道大家,此刻,眼神中隻剩下彼此的認同與托付。
“諸君!”柳生宗嚴高舉起手中的“石舟齋”:“將你們的命,借給我!為朝和國最後的希望,斬開一條血路!”
“哦!”
一百四十一名劍客,發出了低沉而整齊的怒吼。
他們迅速行動起來,如同眾星拱月般,將緋村新一圍在了最中心。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道脆弱的、血肉的屏障。
“新一君,”齋藤彌九郎背對著他,沉聲道:“不要回頭,不要猶豫。你的刀,是為斬下妖婦首級而存在的。我等的性命,便是你腳下的墊腳石!”
“去吧!”
“拜托了!”
一聲聲托付,如同重錘,敲打在緋村新一的心上。
他看著這些背對著自己,麵向死亡的背影,那顆幾乎已經冰封的心,再次感到了灼燒般的痛楚。
但他沒有時間去感受。
因為柳生宗嚴已經發出了最後的命令。
“全員!突擊!”
“天鬨黑卡!板載!”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中,一百四十一名武死一生,向著那鋼鐵的方陣,發起了決死的衝鋒。
“開火!”
姚青在艦橋內,通過擴音器,下達了冰冷的命令。
“噠噠噠噠噠噠噠——!”
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在同一時間噴吐出死亡的火舌。
兩條由滾燙金屬組成的鞭子,以每分鐘數百發的速度,惡毒地抽向那群衝鋒的武士。
衝在最前麵的千葉榮次郎,他那狂放的笑聲還未落下,身體就被數十發子彈瞬間貫穿。
他引以為傲的劍術,他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斬擊,在子彈風暴麵前,連一個浪花都沒能激起。
他的身體被打成了破碎的血肉篩子,鮮血和內臟的碎片向後噴灑,但他依舊憑借著最後一口氣,將手中的刀奮力擲出。
武士刀在空中打著旋,無力地撞在一麵鋼板上,“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血肉橫飛,慘叫聲被槍聲徹底淹沒。
武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他們用引以為傲的劍技,試圖格擋、閃避,但在那密不透風的交叉火力網麵前,一切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