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衡之事,師父能力有限,時下已無力更改。”
“人若不能駕馭規則,那就最好服從規則,否則必遭反噬。師父罰你,正是此理。”
“一味莽撞,任性胡來,受些皮肉之苦,已然是最輕的代價了。”
“你若真的心中不服,為她抱屈,那就起來好好吃飯。”
“隻有把自己養好了,壯大了,有朝一日才有機會更改你不滿的現狀。而不是躲在這裡,一味慪氣,那可真的是一點用處都無。”
話音落定,室內重歸沉寂。
小豌豆默然了片刻後,先是在被窩裡蠕動了兩下,隨後,竟然慢騰騰的折起了身子。
李值雲目色一喜,連忙點燈。先是笑盈盈的揉揉腦瓜,隨後就親手喂她吃飯。
當看著那張小嘴,吞下了第一顆蝦仁,自己心中的擔憂也隨之煙消雲散。
小兔崽子!師父早就說了,還能治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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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中秋假期,再緊鑼密鼓的忙上兩樁案子,一轉眼就到十月了。
天高雲淡,秋氣肅殺,滿樹枯黃。
寒風隨便一吹,枯葉便稀稀拉拉地從枝頭掉落,在地上發出刮擦刮擦的聲響。
小豌豆站在院中,眼神複雜的望著東邊書樓。
王玉衡被醫好了,可這實在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因為這也意味著,她的刑期到了。
初一那天,大理寺給李值雲送來了今秋的問斬名單。
連帶王玉衡在內,統共有十個女死囚,其中五個都是情殺。還有兩個是殺夫,兩個是人販子,一個江洋大盜。
看到最後這位女壯士,李值雲合上文書笑了一笑。
私下裡以為,若都是江洋大盜,也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啊。至少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而那些為情所困的,真是白死一遭了。
一個個,皆被環境裹挾,她們哪個在早期,不是受害者呢……
這話任性,或許還無理。但無理之語,正是至情之辭。
秋風之下,李值雲和小豌豆這對師徒,一個在靜坐屋中,一個矗立院外,各自沉思,各自理著心中解不開的結。
臨刑前夜,書樓上燈明一夜。
王玉衡穿著一身染了墨漬的薄荷青錦袍,瘋魔且安靜的伏案桌前,一張接一張的作畫。
筆墨橫飛,從不停頓。
陳司直守在一旁,觀看著她的畫作。看著看著,不禁皺起眉頭。那眉頭越鎖越緊,硬生生的擰成了兩團疙瘩。
這畫的究竟是何物,《百蛇行》?
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庭院之中,各種花色,各種長短的蛇從四麵八方包抄而來。
有的吐著信子,有的揚起腦袋……
在仆人們的驚呼之中,畫中央三個主子模樣的人被蛇包圍,再漸漸的被蛇纏繞,直到纏滿全身。
他們嘶吼,掙紮,驚恐的張大嘴巴。
然後,蛇就從口中鑽了進去,從耳朵鑽了出來!
再然後,這三個人便被百蛇洞穿!
人有七竅,或從某竅進,或從某竅出。穿梭不已,出入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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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七竅成為七個被撐大了的,血淋淋的黑洞!
等到人死透了,百蛇才四下散去,徒留滿地的鮮血和被擠出的眼珠。
風一吹,那幾個零落的眼球,還在院中骨碌碌地滾來滾去……
“這太瘮人了。”
陳司直渾身發毛,疑惑的看著王玉衡,輕輕的喚了喚她,“王姑娘,王姑娘,你這是……要不然,我陪你說說話吧?”
王玉衡不理,隻是帶著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將數張畫紙整理成冊。
隨後,筆杆一揮,大氣磅礴的在扉頁和尾頁簽上自己的大名,再蓋上自己的私印!
一切完成,這才鄭重擱筆,如劍客收刀一般,尤為颯利!
“……”
陳司直愕然不已,愣在當場。
她知道,死囚在臨刑之前,難免會有些異常舉動,過激反應。
可時下所見的一切,也太過詭譎了。
作畫的整個過程,王玉衡都不假思索,仿佛這些畫麵是從天而來,有人握住她的手畫出來的。
所以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這實在,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陳司直定了定神,卻見畫完了畫的王玉衡如同泄了氣的皮囊一般,靠在那椅子上,閉著眼不動了。
……
不會是沒了吧?
陳司直心下一驚,再度緊張起來,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好還好,隻是睡著了。
陳司直吐了口氣,命一旁的女吏拿來毯子,輕輕的給她蓋上。睡吧,睡著了好。睡著了,就不會東想西想了。
死囚睡了,負責看守的差人們卻睡不了。
幾個人熬到了長夜儘,朝日升。天色晴好,沒有雨雪。終於在上午巳時,樓門一開,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迅速逼近。
李值雲頭戴官帽,一身朱袍,腰束金帶,整裝而來。她身後攜領的冰台衛亦是披堅執銳,嚴陣以待。
“王姑娘,時辰到了。”
梳妝完畢的王玉衡點了點頭,緩緩的站起了身,將昨晚的畫冊遞給了陳司直。
“勞煩大人,替我捎句話吧。就說無論如何,多謝蘇妹妹了。另外,就把這本《百蛇行》送給她吧。權當是相識一場,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
“唉,”陳司直目色痛惜的答應了她,再為她披上了一件鬥篷,“外頭涼了,姑娘保重。”
王玉衡笑著謝過,隨著李值雲下了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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