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值雲拿起朱筆,在每個額頭上點上一個朱印。
稍後,起身離席,踩著血泊,來在了王玉衡的身旁。劊子手扶起了她搖搖欲墜的頭顱,重新扣回了脖子上。
她沒有去看她的遺容,人在極端的情況下,時常會下意識的屏蔽一切煩擾人心的事物。
點上朱印,擲了朱筆,監斬官們踏著最後的鼓聲,頭也不回的離了刑場。
而這十個死囚,皆被差人們妝裹妥當,送往了二裡地外的劉巧手縫頭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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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事順利完畢,冰台司鞭炮齊鳴,為李值雲接風除祟。
她回來洗了個澡,換身衣裳,便被徐少卿接上,到外麵喝壓驚酒去了。
自始至終,沉默不語,板著張臉,嚇得小豌豆沒敢近前。
其實自從上回挨完了打,這孩子就在師父麵前怯生生的了。會有意無意的,縮短和師父的相處時間。
即使經常被師父捉住,抱到懷裡又親又啃,再揉一揉受屈的屁屁。
這頓打,印象太過深刻。
時至今日,一個來月了,身上還有青黃色的印子沒消。
就像是天師手中的黃紙符籙,硬生生的把這隻小魔頭,給暫時封印了。
從大人的角度來看,她乖了一些,能夠有所敬畏,必然是件好事。
可對於小豌豆來說,她覺得自己懦弱了很多,也冷淡了許多。就好比今日,她硬是沒有勇氣,去見王玉衡最後一麵。
上午巳時,王玉衡跟隨著師父,下了書樓。
她們兩個,一個紅衣,一個白衣,身旁又簇擁著許多黑色的皂衣。
一行人被灼灼的陽光鍍亮,色彩分明,恍若一出即將登場的暗黑劇目。
而自己呢,就悄悄的藏在後頭,冷眼看著,一直看到她們走遠。
整個過程,再也不如先前那樣,激起巨大的情緒波動,就好像王玉衡之死,不過是一粒塵埃落,再為尋常不過。
“這太可怕了……”
當小豌豆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之時,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於是,小豌豆決定一個人出去走一走,尋找答案。順便再找一找,丟失多日的小烏龜。
出了冰台司,過了順義門,就是布政坊了。
很多番鎮在布政坊設了進奏院,所以便居住著大量的胡人胡商。
小豌豆不關心這些,隻知道胡商開的燒烤鋪子格外好吃。
隨便選了一家坐下,美食在前,人也活潑了許多。
“老板,來一打羊肉,一條烤魚,一壺乳酥油茶,我要又甜又鹹的那種!”
“好勒!”
菜色上齊,一頓饕餮,吃著吃著,突然聽到附近傳來一曲聲調幽異的胡樂。
“這是什麼曲子?以前從未聽過。”
“旁邊襖祠的,今日逢五,他們有集會。”掌櫃的扭過頭來,用不標準的京腔說道。
“襖祠?拜火教?也就是不塑神像,僅置火爐,單純拜火的那個教?”
“沒戳~”
小豌豆眨了眨眼,小聲嘀咕了一句,“火有什麼好拜的,如此迷信,看來不過是一群潛在的縱火犯罷了……”
掌櫃的噗嗤笑了,坐過來與小豌豆聊了起來:“小姑娘這話,真是一語中的。那些信徒們,成日家喊著什麼大光明。額都生怕哪天發起瘋來,把額家鋪子也給光明了。”
小豌豆咯咯大笑:“掌櫃的真幽默,可旁邊就是金吾衛,我想,他們也不敢鬨出什麼動靜的。對了,問您一事,有沒有見過一隻小烏龜呀?它的腦袋是黃色的,脊椎上還有一條黃線。前段時間,不小心從家中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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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子問,希望渺茫。可是小烏龜丟了兩個多月了,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過了。時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掌櫃的擺了擺手:“沒見過,這種東西也不會往鬨市裡來呀。噝,要不然,我給你介紹一人吧,她時常走街串巷的,搜羅這些爬蟲。”
“誰?”
“柳三娘。”
這個柳三娘,乃是拜火教的信眾。小豌豆尋至襖祠時,她正一身素衣,自火爐中虔誠地捧起一捧聖火,念念有詞。
“娘子好,您是柳三娘嗎?”
小豌豆客套地上前搭話,不料那柳三娘一回頭,登時嚇了小豌豆一跳。
她的半張臉上,全是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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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君樓。
李值雲和徐少卿坐在臨湖的雅室內,一杯接一杯地灌,直到雙頰染上酡紅,伏案醉倒。
待醒來時,窗外月已中天,銀輝淌滿酒桌,也落了自己一身。
支起身子,揉了揉眼,恰逢徐少卿推門而入。
他眉梢微揚:“醒了?“遂將手中的醒酒湯擱在了李值雲麵前,溫聲說道:“飲些醒酒湯罷,見你睡得酣沉,我就先到外頭逛了一逛,未忍驚擾。“
李值雲謝過,端起湯碗啜了一口。
瞧她這副虛弱貌,徐少卿笑著搖了搖頭:“何須如此?至於麼?生老病死,不過常態,竟把錚錚鐵骨的李娘子,驚成了這副模樣。”
李值雲慢悠悠的吐了口氣:“人頭落地,提頭來見,從前於我而言,不過是兩個詞罷了。可真到了眼前,感受完全不同。況且說,我就不信徐少卿在做監斬官時,就絲毫不受觸動。”
徐少卿揚起眉宇:“所以,我帶你來吃壓驚酒了。”
李值雲撐著桌子,晃晃悠悠的欲要起身:“不早了,酒吃好了,該回去吃豆子了。”
徐少卿笑出了聲:“你這麼喜歡孩子,為什麼不自己生一個呢?”
李值雲擺著手:“生不了,生孩子涉黃,一點都生不了。”
徐少卿扶額大笑:“你這張壞嘴啊,總是冷不防來這麼一句。平日裡端方持重的,真是難為你了。”
李值雲朱唇輕抿:“唉,也算是酒後失態,不小心暴露本性了。原本以為,能從早裝到晚呢。”
徐少卿又是大笑,聽李值雲說話,總能戳他笑點。
就在這氣氛正好之際,徐少卿的隨從突然撞門而入。
好似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急事,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公子,公子,炸炸炸,炸了……”
被打擾了好事,徐少卿本就生氣,再瞧著他說不利索的模樣,而是氣不打一處來。
“炸炸炸,什麼炸了?你爹炸了?”
在李值雲的狂笑聲中,隨從咽了咽唾沫,“不是不是,是詐屍了!王玉衡她,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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