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南眉目扭曲,慌亂無措道:“誰都以為是蛇災,哪承想是起火!”
李值雲牙關一咬,翻身上馬。馬鞭炸響間,十數襲皂色鬥篷翻卷而起,沒入了獵獵北風之中。
小豌豆本也想去,奈何根本沒有機會開口,這便去央求陳司直,“咱們也去吧,咱們也去吧。”
陳司直不允,最後還是歲豐做主,偷偷牽出了自己的小馬,“來,你與畫秋坐在前頭,務必握緊鞍子。”
於是,三小隻也迅速趕往了火場。
東市之中,早已宵禁,奈何火光衝天,各家各戶便也醒了。一個個,或站在樓上,或爬到屋頂,哪怕是抬儘了頭,也要往梁王府的方向看。
尚未抵達,便知王府無救了。
數條火龍平地而起,此刻正叱吒在王府上方。火龍吐出的信子瞬時就化為了千萬條火帶,將整座王府纏繞包圍。
房梁框架發出劇烈的嗶啵聲,竟還離奇的傳出了爆竹一般劈裡啪啦的爆炸脆響。
升空而起的濃煙,如同咆哮翻騰的巨獸,焦糊氣味隨之彌漫開來,刺入每個人的鼻腔。
愈燃愈旺的火舌,貪婪舔噬著夜空,整個東城仿佛化作了赤焰焦土的煉獄!
小豌豆在王府外的大街上找到了李值雲,李值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複又望向了火場。
她眉頭深鎖,無可奈何的歎道:“不應該呀,緣何會起這樣大的火!”
徐少卿亦感無奈,隻是搖頭:“此刻縱使是天降大雨,也再難挽回。”
烈焰不止,滾滾熱浪熥的人身上發燙。
小豌豆揉了揉臉,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恐怕火勢會蔓延到街上。在這個時候,孫將軍提來了一個滿臉黑灰、蓬頭垢麵的男人。
他擒著他,如同牽著一隻喪家犬。堪堪一鬆手,這人便狼狽的癱在了地上,露出了後背衣衫上,被火燒過的大洞。
孫將軍用力抹去臉上的黑灰,嘶聲喊道:“救不成了!徹底燒散架了,根本衝不進去!這人是王府的門子,怕是唯一的活口了!“
門子從地上爬起,哀聲泣訴:“五百壇酒啊,整整五百壇呐!王妃為避蛇災,叫下人們購置了五百壇雄黃酒!火一起,風一吹,哪裡還有活命的路!闔府上下百十口人,隻怕全都沒了呀!王爺,王爺……小的救不了您,小的對不住您呀!”
此話洞心駭耳,在場官兵無一不震撼當場。
李值雲和徐少卿同時閉了閉眼,於心中暗歎道,怪不得火勢如此凶猛,原來是酒水助燃,再加上風助火勢,終至回天乏術。
小豌豆在一旁嘰咕道:“怪不得呢,裡頭跟放炮似的,原來是酒壇子炸了啊!”
一聽這話,門子更是涕淚漣漣:“炸了,炸了,王爺他不會連個殘屍都尋不著吧……”
徐少卿給屬下遞了個眼色:“先帶他回大理寺,用藥治傷。待這廂處理妥當,再行盤問。”
人被帶走了,李值雲長歎一聲:“徐大人,咱們此番又中了賊人圈套。”
徐少卿切了切齒,涼涼的眸子裡映著未熄的火光,像是他按捺於胸的怒火。
李值雲接著說道:“每一步,都是精心計算過的。此人先用變戲法,偷走了王玉衡的屍體。再大肆渲染,營造一個柳仙降罪、百蛇穿身的詛咒。世人皆知,雄黃酒可以避蛇,此一步,亦在他的計算之中。隨後,再揀上一個合適日子,點上一把衝天大火!而我等呢,也著實愚鈍,竟然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凜冬將至,蛇已冬眠。縱使是馴蛇人,恐怕也無法保證喚醒冬眠的蛇,會完全依照他的指示行事。所以說,根本就不會有蛇災降臨。”
徐少卿微微側首,低聲問道:“那這所謂的變戲法,究竟是什麼?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屍體偷走。”
“不知。”
徐少卿驀地發笑:“如果你的分析無誤,那麼這王玉衡,也是布局者之一。”
李值雲鄭重點頭:“確實如此。其臨刑前所繪的《百蛇行》,便是她給出的最後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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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卿沉思道:“那麼,她與她的同謀,究竟是如何取得聯係的?又是在何時製定計劃的?”
李值雲道:“不是下官刻意推卸責任,但隻恐是在羈押於冰台司之前。”
徐少卿看了李值雲一眼,複又回過眸來,望著將要燃燒殆儘的火場。
原先叱吒當空的火龍,已漸成蟄伏之勢,將要隨風湮滅。烈火焚燒建築物形成的灰末,也漸漸從天空飄灑下來,像是給這世間下了一場黑雪。
“李司台這話,也過於篤定了吧。”
“下官鬥膽,先反問您一句,這世間何物,能如這烈火一般?初燃時灼灼萬丈,轉瞬便歸於沉寂。焚儘一切,不死不休。”
徐少卿淋著黑雪,驀然一笑:“愛情。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黑雪落到李值雲的皂色披風上,也沾在她的烏黑發梢:“是也。隻有愛情,才能叫人做出撼天地、震乾坤的傻事來。”
徐少卿心口一潮,垂落身側的手臂也跟著一顫。
他想伸出手去,握一握李值雲的指尖,可是最終,隻是用袖子,碰了碰她的袖子。
李值雲忽略了徐少卿的細微動作,隻是繼續討論案情:“所以,此人必定是愛慕王玉衡之人。可冰台司上下,皆無此意啊。”
徐少卿隨之而笑:“此話一針見血,入情入理。王玉衡的判決下來之前,她一直被軟禁在家中,想必,擁有大量時機,與同謀共商計議。”
無從下手這麼久,李值雲終覺一絲欣慰:“那麼明日,可以調查王玉衡的人脈關係了。”
徐少卿默然片刻,隨即沉聲說道:“隻恐明日,我等須先行至禦前請罪了。葬身火海的,可是陛下的兄長,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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