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道:“奴婢是二公子屋裡的。前兒公子往青州了,留給奴婢一個校書的差事。火起之前,奴婢正在西花園的水晶閣裡,堪校一本鄉野典籍。”
徐少卿抖了抖眉,這隻怕是個通房吧。既會校書,還會浮水,好生厲害。
昨夜那個受了輕傷的門子道:“火起之前,小的就在門房裡頭呀。同值的人,還有一個。那貨聞著壇裡飄出的酒香,饞的不行,就偷偷舀了兩壺來喝,還叫小的一起喝。小的沒敢多喝,等驚醒的時候,火都燒到門房來了。”
徐少卿又問,“那火起之後呢?”
廚子答:“火起之後,就在外頭轉呀轉,眼瞅著沒法救了。直到下雨之後,才協助潛火軍,一起進入火場。”
門子答:“剛醒來時,還試著救火,這才給身上燒了兩個大洞。後來,就被孫將軍逮住了,再然後,就被帶到大理寺了。”
婢女在這個時候,提供了一條關鍵信息:“這火,該是從後殿燒起來的,因為奴婢聽到的第一聲酒壇爆裂聲,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隨後,火勢迅猛,極快的撲到了西花園。好在西花園水係多,奴婢又會浮水,這便選了周邊草木最少的一個水塘子,逃過一劫。”
徐少卿劍眉一揚:“後殿,乃梁王與王妃的寢殿。這主子們的居所,常年都備著蓄滿清水的太平缸。按理來說,應該在火勢未起之時,就可取水撲滅了。為何,還能任之惡化下去?”
三個活口默了一默,隨後門子出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還是因為那五百壇酒啊。這兩天來,酒香肆虐,府中人人皆是微醺之態。昨日入夜看罷了戲,王爺和王妃都要舞起來了,我等這些做下人的,也好受不到哪裡去。身上燥,心裡更燥,燥完了,就犯困,估摸著那會子,值夜的仆婢們,也大多昏沉難醒了。人隻要腦子不好使,鐵定要出事。”
這話呢,也得到了廚子的附和:“沒錯沒錯,那是真的燥啊。明明都快十月半了,可跟開了春兒似的!”
徐少卿扶額,把臉藏在袖子後頭偷偷笑了一陣,憋的那叫一個難受。
他隻能扼住笑意,壓低嗓音問道:“昨日入夜有戲,打何處請的藝人?“
門子隨口脫出:“鳳鳴閣呀!這兩年來,鳳鳴閣可是火爆京城,戲種又全,戲詞又詼諧,比教坊司排演的戲好看多了。王爺悶在府中避蛇,隻能借此取樂。”
徐少卿突然意識到,在火起之前,梁王府曾經來過外人。
而且人數不少,畢竟是來王府獻藝,少說也得半個戲班。
徐少卿麵色一慎,目光陡然銳利:“這出戲叫什麼名字?演的是何故事?”
門子答:“改編過的《踏搖娘》。男扮女,女扮男,反串的十分滑稽。戲裡的兩夫妻打打鬨鬨,還有搬唇弄舌的眾鄰居。”
徐少卿又問:“那麼這幫戲子,是何時離開王府的?”
門子答:“演完就走了。”
徐少卿輕籲口氣,靠在了椅背上,心中懷疑,縱火之人出自這個戲班。
畢竟經過這場盤問,王府這三個活口皆反應正常、對答如流,可暫時排除嫌疑。
隨後,將這三人暫時留在了衙中,另做了一打算。不如今晚,約上值雲一起,去鳳鳴閣看戲。
另一廂,李值雲帶著小豌豆等人,來到了王家。
自打王玉衡出了事,王夫人便將自己關在佛堂,成日家吃齋念佛,拒不見人。判決下來之後,人也就病倒了。
今日更衣待客,一副病骨勉強支撐在椅子上,仿佛輕輕一碰她,人就碎了。
她氣若遊絲,灰白無光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披著瑟瑟寒霜,她恭謹垂首:“李大人,小女的屍首,還未找到嗎?”
瞧著王夫人這副模樣,李值雲心下酸楚,也莫名的生出了一點慚愧:“是衙門辦事不周,未曾嚴格把守縫頭鋪,才叫賊人鑽了空子。”
王夫人乾涸的雙眼倏然睜大:“李大人的意思是,小女是被人盜走,而非死而複生?“
不忍見她最後一絲希望被徹底覆滅,李值雲避而不答,隻是說道:“今次來訪,是想請問夫人。王姑娘在判決下來之前,一直軟禁家中。那麼,在那段時間裡,她可曾見到過誰?”
王夫人的眸色有些訝異,隨後抿了抿唇,著仆婦攙扶起身,朝李值雲施禮道:“李大人,請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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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出了正堂,穿過曲折的遊廊,來到了王玉衡的繡樓前。
官宦人家裡,都對屋舍的分配有著明確的劃分。比方說,長子住正東,長女住正西。
王玉衡的繡樓,就在整個王家的正西側。小樓被花園包圍,也不知是怎麼培育的,都是這個季節了,園中還有香花葳蕤。
“您看到了吧,就這麼一棟獨樓。”
“我與他父親,皆已三十有五,膝下僅得此女。那些日子裡,衡兒終日被鎖在繡樓之上,日常所需,全憑丫鬟嬤嬤們送上樓去。”
“您說,她還能見過誰呢?”
對於這番話,小豌豆不以為然:“王夫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家中人稀,說不定才方便行事呢。比方說,您總該聽過《西廂記》嗎?紅娘引著張生……”
未及小豌豆說完,李值雲就厲聲打斷了她:“混賬!此處焉有你說話的份兒!”
旋即,回過身來與王夫人致歉:“小徒失禮了,實屬本官管教不嚴。不過,請問王夫人,我等可否單獨上樓一觀?”
王夫人壓下薄怒,輕輕抬手:“大人請自便。”
踩著木樓梯,撩開珍珠簾,一行人慢慢登上了王玉衡的繡樓。人沒了,墨香猶在,還有一絲清甜甘冽的梨花香,縈繞在一簇簇紗簾間。
比床榻更顯眼的,是那張黃花梨書桌,桌麵幾乎被海一樣的筆筒給填滿了。
桌前有一西窗,恰似冰台司書樓上的西窗。
王玉衡也曾站在這裡,眺望西麵的大片紅楓。那楓葉紅得灼目,惹人心憐,再配著紅了半邊天的夕陽,一時間叫人恍惚起來……
竟不知是夕陽染紅了楓葉,還是楓葉染紅了夕陽。
李值雲驀地沉醉在秋色之中,心意繾綣。但小孩不解風情,隻在屋中胡亂的翻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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