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掂了掂銀子,頗為滿意的把錢袋揣入懷中,口氣悠悠的說道,“我不知道她的官稱是什麼哈,先叫我看看是哪個。”
她一邊說話,一邊在眾人麵前來回踱步,隨後斬釘截鐵的伸手一指,仿佛一杆長槍插入了陳司直的胸膛。
“是她!她前些日子,為她兒子收養了一個六歲的書童,就是那小子乾的。”
“不過呢,那小子並非六歲,而是十六有餘,隻不過長不大,一張童顏,是個侏儒罷了!”
所有人呆立當場,萬分意外地看向陳司直。
陳司直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柳三娘,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隨後,她猛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那孩子說起話來,也是童聲童氣的,怎麼可能有十六歲呢?這位娘子,你可莫要信口胡謅,隨意汙蔑!”
柳三娘咧嘴一笑,露出她的牙花子:“草民雖說沒什麼大本事,卻是一頂一的了解爬蟲。這也就是說,草民在看人識物方麵,也是有些心得的。”
這時,宋培在一旁小聲嘟囔了一聲:“七月十七一早,陳司直家的小郎君,確實和他的小書童在跨院玩耍,我親眼看見的。”
陳司直連忙解釋:“正是因為不能在後院玩耍,我才遣了他們去跨院的。”
柳三娘朝李值雲攤了攤手,“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吵吧。”
李值雲叫住了她,“還是說一說,你的找尋經過吧。”
柳三娘一聳肩,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那日大人來我家中,我便知您身份不凡。那您要找的烏龜,定然也是不凡之物。”
“表麵說是,在司農寺草坊丟的,可附近是啥呀?大理寺和冰台司唄。”
“那麼丟失的烏龜,應該是什麼證物一類的吧。若是個寵物,也不必勞您大駕了。”
“草民這樣想著,便從這個路子出發,大抵是冰台司裡鬨內奸了。”
“這烏龜啊,雖說是雜食,許多東西都吃。可隻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它最愛的是泥鰍和豬肝。”
“也是巧了,昨兒我剛好碰見這位女官在買豬肝。於是,就偷偷跟了她家去。”
“扒著側窗一瞧,剛好看見了王小姐帶去襖祠裡的那個小男孩。”
“兩下裡一對比,再聯想到京城這幾日鬨出的大事,便也猜到個七七八八。”
“其實,原本昨兒就打算來找大人回話的,但心裡想著,要能提供更多線索,也能多要些賞錢。”
“於是,我就去查這男孩的身世。原來是個漢津來的盲流,曾在一家紙筆店裡當小工,後來,就與這王小姐結識了。”
“今晚上烏龜被吊在那天燈上,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也確實怪草民來的晚了。”
柳三娘的這番話,早已被書吏記了下來,著她按過手印後,這便先行放她歸家。
人剛走,陳司直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李司台,請您明鑒!屬下買豬肝,是因為我兒愛吃!屬下是絕對不知道,有烏龜這件事啊!”
李值雲目光淩厲的看著她,唇角噙著一抹冷冷的鄙笑:“自始至終,縱使你全然無意,還是將衙裡的所有信息,泄露給了賊人。以至咱們的每一步行動,都在那賊人的計算之中!”
陳司直焦頭爛額,百口莫辯,隻是無力的搖著頭:“是屬下多話了,原以為都是家人,所以聊起衙中之事,便也沒有那麼多的忌諱。是屬下有錯,屬下甘願領罰。”
沈悅上前一步,道:“司台,當務之急,抓人要緊!”
李值雲點頭,緊跟著,一行鐵騎星夜殺出,踏碎了茫茫夜巷!
……
陳司直,是官稱。其本名為陳同,是比李值雲早上一屆的女舉人。
應考那年,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她的相公。
其相公隻是工部一屬官,擅土木,雖說相貌平平,卻是心性溫和,兩人相處一直融洽。
成親之後,在西城最便宜的長壽坊安了個家。
再後來,他們的兒子就誕生了。
在去往她家的路上,陳司直一邊騎馬,一邊落淚,依然小聲與李值雲解釋道:“今年五月,我每次歸家,都看到一流浪兒露宿在橋洞裡頭,十分可憐。某一回,竟發現他會寫字,於是這才決定,將他收留。既能讓他有張床睡,有口飯吃,以後還能陪伴我兒上學。誰成想,竟是農夫與蛇……”
李值雲不語,沈悅出口相勸:“事態還未查清,莫要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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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悅的話未說完,陳司直的眼淚已順著臉頰滾進衣領,連帶著聲音都沙啞起來:“我那孩兒打小頑皮,總怕他入學之後,在學堂搗亂。所以想著,收養個書童陪伴,既能督促於他,還能叫那流浪兒有個家,也算是兩全其美之事了。”
真是沒完沒了……
李值雲不禁深思,為什麼有些人遇到問題,總是會叨叨個沒完呢?
李值雲依舊不語,加鞭打馬。馬蹄噠噠,踏過了泛著青霜的石板路。
穿過她所說的石拱橋,便來到了一條長巷。
已至半夜,萬籟俱寂,皆已睡下,冷凝的月光鋪滿長巷,響在耳邊的,隻有馬蹄的清冷回響。
一行人馬,整齊的停在了第三戶門前。
陳司直叩了叩門,其相公披著外衫,睡眼惺忪的前來應門。開門一瞧,適才發現來人頗多,這才露出了一抹驚訝與疑惑。
一行人步入室內,唯見東屋之中,他們的兒子正酣睡在床,呼吸平穩,枕邊還放著一本翻開的書卷。
而那個小侏儒,卻好像不見了蹤影。
他床鋪整齊,一雙女鞋正正的擺在被子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人呢?”李值雲厲聲質問,臉色鐵青,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空蕩的床鋪。
其相公皺了皺眉,急忙把前屋後院尋了一遍。
又是翻箱倒櫃,又是掀開窗簾,再匆匆檢查了柴房和偏廳:“今日晚飯之後,他就回來了,碗還是他洗的,怎麼又憑空消失了?”
隨後,一行人尋尋覓覓,直在後院的井台上,發現了一封信被石塊壓著。紅色的信封上赫然畫著看不懂的符號,令人心火蒸騰。
信上寫道——【想來找我,三日後傍晚,興慶宮。】
署名——【你們要找的小侏儒,阿竹。】
李值雲攥著這信,手臂發顫,“這個敗類!竟敢選在興慶宮起事,他是打算鬨到禦前麼!”
在場之人,無一不拳頭緊握,怒火中燒!仿佛看到了一場風波,將再度席卷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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