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一聲令下,身後親兵便點燃了手中火把,擲向那間緊挨著街角的裁縫鋪。
火舌瞬間舔舐上木質的房梁與窗欞,劈啪作響的燃燒聲裡,裁縫鋪老板撲在門前哭喊,枯瘦的手指摳著門檻,嘶啞的嗓音裡滿是絕望:“我的家業啊!我的命根子啊!”
圍觀的百姓縮在街角,指尖攥著衣角,隻敢匆匆瞥一眼那衝天的火光,便慌忙低下頭,拖著腳步四散離去——誰都不敢招惹這位眉眼帶戾的羅刹。
烈焰已將整座鋪子吞噬大半,滾滾黑煙翻卷著衝上天空,慕雲才慢悠悠抬了抬下巴,淡聲道:“滅火,彆燒到旁人家。”
士兵們立刻提桶奔至護城河,水花潑灑間,不過半柱香,明火便被撲滅,隻餘下焦黑的房梁冒著縷縷青煙,在地上堆成一片狼藉的灰燼。
那裁縫鋪老板早已哭昏在地,衣襟上沾滿煙灰與淚水。慕雲抬腳踢了踢他的胳膊,靴底碾過地上的炭屑:“說,是誰指使你說的這些話?”
膝蓋傳來鑽心的劇痛,老板猛地醒轉,伏在地上連連磕頭,額頭撞得青腫:“小的不知啊大人!小的真的不知啊!”
“既說不出,便畫下來。”清冷的女聲自遠處傳來,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冷硬。
“你既是裁縫,描形畫影總該會。”
慕雲扭頭,見焰茗牽著一串被鐵鏈鎖著的人走來,正是裁縫的一家老小。
“我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每多一刻,我就殺你家一人,你家之人殺儘後,便輪到你。”
她話音剛落,已俯身牽過那縮在最前頭的孩童,指尖輕輕摩挲著孩子顫抖的脊背,臉上卻帶著溫柔得近乎詭異的笑:“小娃娃,姐姐給你買麥芽糖,去告訴你阿父,把那人畫出來好不好?”
孩童被她眼底的寒意嚇得放聲大哭,哭聲像針一樣紮在裁縫心上。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膝行著撲向焰茗,磕得額頭見血:“小的畫!小的這就畫!求姑娘饒過我的孩兒!”
街坊鄰裡早已緊閉門窗,木栓抵著門板,屋內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這兩個土匪頭子發了瘋會將這街道洗劫一通。
“果然,論狠毒奸詐,我不及你半分。”
慕雲雙手抱臂,目光掃過焰茗身後瑟縮的家人調侃道。
焰茗沒有多給他一個眼神,而是全神貫注的看著那裁縫,冷言道:“慕雲,我說過,如果沒有白經年,你的舌頭早就被我割下來下酒了。”
慕雲挑眉:“同樣,沒有白經年,你已經是我的刀下亡魂。”
話音落,焰茗手腕一甩,鐵鞭如毒蛇般竄出,直纏向慕雲的劍身。
慕雲旋身拔劍,劍刃與鞭尾相撞,迸出細碎的火花。
“找到白軍師之前,暫且休戰。”
慕雲抽回寶劍,目光掃過遠處——皇宮方向,已揚起陣陣煙塵,顯然是軍隊趕來了。
焰茗視線仍未離開那幅漸漸成形的畫像:“我地牢裡還有幾個造謠生事者,過會兒他畫完畫像,我拿走讓他們指認。”
“你去審,我來懲處這些忘恩負義之人。”
…………
朱雀街上空無一人,隻有慕雲與焰茗的人馬對峙而立。被撲滅的鋪子仍在冒著嫋嫋青煙,在湛藍的天幕下,像極了戰場上未散的狼煙,沉沉壓在人心頭......
深秋的風已染了涼意,桃花鄉卻反常地凝著盛夏的濕熱。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桃葉氣息,白經年躺在微涼的桃木床上,單薄的肩頭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連日的病痛與夢魘將她熬得形銷骨立,每到深夜時,玉景瀾猙獰的麵容、狼群逼近時森白的獠牙總會準時闖入夢境,將她拖進刺骨的湖水——直到一聲笨拙的“不怕”將她拉回現實。
每次夜裡驚醒時,那個高高壯壯,看起來有些傻嗬嗬的男子總會站在窗戶的方向,笨拙的說:“不怕,不怕,桃福會守護村莊。”
這一天早上,屋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桃福手裡抓了兩個又大又白的蓮藕,挽起褲腳露出的小腿上還沾著未乾的泥濘,他傻嗬嗬笑著:“阿媽,蓮藕排骨湯,你吃,她吃,補身子。”
那名救了白經年的老奶奶笑著用袖子拂去桃福頭上的汗水,慈祥道:“好,當心些,莫要像上次一樣被燙到。”
桃福憨厚的點點頭,舉起手裡的蓮藕朝屋裡半坐在榻上的白經年展示展示。
白經年禮貌頷首,望著桃福邁著愉悅的步子離開。
那名老奶奶扶著膝蓋緩緩坐在凳子上,又開始收拾筐子裡的草藥:“他叫桃福,是我的兒子。”
白經年是有些詫異的,那老奶奶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看起來已經是耄耋之年,而那桃福看起來左右也不過是立冠之年。
但是出於禮儀,白經年沒有說出一些冒昧的話,她掀開被子預備下床:“還未謝過老者的救命之恩。”
“不必叫我老者,叫我桃婆婆便好,我未曾想過救你這個後生,是桃福從延河裡撈你上來的,這個地方已經好久沒有來過外鄉人了。”
聽到好幾年沒有來過外鄉人的話,白經年大概猜測到此處究竟是何處了。
是桃花鄉,這個連縣誌都沒有載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