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間,趙構又道:“伍開山夫婦或是冤死,不過伍開山臨終之時喊得‘寡人好勇’,你可知其意?”
鐵犁從祝季光口中聽得伍開山離世之前這最後一語,但未作深思,自是不解其意。當下不由怔道:“卻是不知,難道這其中尚有深意?”
“當然。這本是戰國時期齊宣王說的話。當年孟老夫子勸齊宣王推行仁治,二人有一番對話,其中說道‘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此語出自《孟子》,隻是鐵犁哪曾讀過,自是不懂其義,搖頭道:“伍大哥為何要說此話?”
“齊宣王這番話說的是‘你講的甚好,隻是我有一個毛病,喜歡逞強好鬥’。”
“寡人好勇,就是逞強好鬥?”
“正是此意。”
鐵犁雖是不讀孔孟,但聽此語,思量一番,心下念頭一動,驀地暗道:原來如此。
轉念已知趙構話外之音,當即說道:“弟弟是說伍大哥臨終之時悔說自己因逞強好鬥而惹來事端?”
“想來應是如此。”趙構說罷,見鐵犁沉思不語,便又說道:“聞得伍開山有一獨子?”
“不錯,此子名為東兒,此刻恰在我家中。”
“你不日就要北上,府上若是不得照顧,可送到宮裡,著人精心侍候,你也可放心。”
“那倒不必,我自會為他尋得安生之處。”
“也好,此事休要叫他人知曉。”
鐵犁點頭說道:“我打算明日便即動身,安置好東兒,便趕去金京。”
“適才文武議事,主戰一方已占上風。你此行見到父皇和皇兄,就說我身為趙氏皇子,於家於國必將親率大軍直克賊兵,攻下上京。隻是眼下文武大臣戰和有歧,各地兵將士氣待振,請父皇和皇兄且忍些時日,容我籌劃。”
“這北地荒寒,二主眾人蒙難受苦,且要及早行事。”
“我自曉得。適才議事之際,我提出任命哥哥為天下兵馬副元帥,眾臣未有異議……”
鐵犁聞聽欲封自己為副元帥,便欲推辭,卻聽趙構搶著又道:“讓哥哥常往金國,最為重要的便是打探敵情。宋金再戰是早晚之事,你在金國定能事前知道消息。一旦遇有緊急軍情,你身為副元帥當可便宜行事。”
“我素知哥哥不是戀官貪權之人,但眼下國家有難,哥哥且莫推辭,待來日天下太平無事,你若無心為官,交出帥印就是。”
一番話聽得鐵犁熱血洶洶,當即一掃顧慮,說道:“也好,但願交印之時便是天下太平之日。”邊說邊接過趙構遞來的一方漢白玉帥印,用黃綢包好揣入懷中。
接著又道:“尚有一事,你得允我?”
“直說無妨。”
“前日黃成子眾人離開伍家後,因那銅麵人突然折返,使得留守的丐幫弟子中了天狼毒箭,故需兩粒解藥。”
“哦,卻是未曾有人報說中箭之事,解藥倒是容易。”
當下著人去尋黃成子,不多時小太監得藥而回。鐵犁將解藥包好放入懷中,二人又閒聊一番,方才告辭回府。
當晚飯後,鐵犁獨處屋內,想到伍開山臨終所說的“寡人好勇”,便又念起日間與趙構之間的對話,不由愧然暗道:兄弟多年,不想今日卻說了不實的話。丐幫祝兄弟中了毒箭,但多要的一粒解藥卻是衝著伍大哥,為那持圖求助之人備下的。伍大哥留下‘寡人好勇’當作暗示,卻不知此人能否到得府上求藥?此時這番話無法對官家明言,隻好待他日盜圖一事真相大白時再做解釋……
又尋思半晌,喊得阿義進屋,從懷中掏出解藥吩咐道:“這是兩粒天狼毒箭的解藥,你要收好。明日我走後,若是有叫‘王猛’的人和丐幫祝兄弟前來求藥,你便給他,且要問得仔細了。”
“放心便是。”阿義收好解藥,奇道:“王猛是何人?可是盜圖的人?”
鐵犁搖頭道:“不是。此事眼下不宜說出,你照我的話做就是。”
阿義點點頭,又道:“你明日要帶著伍公子上路,這北去千裡,一路上能照顧得來麽?”
昨日丫環服侍伍東吃睡情景曆曆在目,鐵犁心下實在發怵,嘴裡卻道:“萬事終有個門道,我倆個一路摸索,總能找到。”
“這與吃酒習武可是不同,你當要思量在前。”
鐵犁笑道:“且放寬心。待從明日起,我這大哥便要帶著小弟遊嘻江湖,他吃飯,我吃酒,他睡覺,我練拳,豈不快哉?”
“哎喲,哪得這般容易。”阿義歎氣搖頭退了出去……
此際東京開封失而複得,尚在宋軍掌控之下,但城周匪盜四起,故鐵犁心下籌劃北上道路時,決定先至應天府,之後折而向東,經徐州再奔大名府,繞過開封,出河間而入金國。
一路之上,日裡尚好,鐵犁或背或抱,亦或牽著伍東小手沿路徐行,累了便抱他上馬,二人馬上逗笑一番,也乘機歇歇腳力。
隻是到了晚間,因困乏思親,伍東不免哭鬨一番方能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