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根指導那番關於“鈍刀”與“靜水流深”的越洋箴言,如同在林陽心中投入一顆石子,漾開的漣漪改變了他內心的流向。這種改變,並非立刻體現在激昂的演講或外露的情緒上,而是以一種更沉靜、更務實的方式,悄然滲透到了接下來的訓練備戰中。
下一次訓練課開始前,隊員們照例圍在一起,等待著隊長的例行講話。大家的表情或多或少還帶著些上一場惡戰的疲憊和對輿論風波的些許殘留情緒。
林陽站在中間,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麵孔。他沒有提高音量,也沒有揮舞手臂,聲音沉穩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兄弟們,上一場比賽,我們贏了。三分,零封,我們做到了賽前說的。”他先肯定了成果,但話鋒隨即一轉,“但過程,我們都很清楚。很艱難,很混亂,我們差點就被拖進了對方最喜歡的節奏裡——那種除了犯規和衝突,毫無足球可言的節奏。”
他頓了頓,讓每個人都能回想起那九十分鐘的窒息感。
“裁判的尺度,對手的小動作,客場的氣氛,甚至我們自己賽前說過的話……這些都可能會成為乾擾我們的因素。未來的比賽,隻會更激烈,更重要,對手會用各種辦法來試圖讓我們失控。”
他的語氣變得極其認真:“我們不能每次都被動反應,指望裁判公正,或者指望對手文明。我們要主動控製我們自己。”
“所以,從今天開始,直到賽季結束,”林陽的目光變得銳利,“我們的訓練,要加一項內容:應對混亂,保持冷靜。”
隊員們的神情都專注起來。
“什麼意思?”林陽解釋道,“就是在高強度、高對抗的訓練中,在模擬的爭議判罰和對手挑釁下,我們要學會用腦子踢球,而不是用脾氣踢球。”
他轉向豐塞卡教練,點了點頭。豐塞卡顯然早已和他溝通過,示意助理教練開始執行特殊的訓練計劃。
1.對抗中的“犯規”演練:隊內分組對抗賽,強度直接拉滿。教練組故意放寬吹罰尺度,允許更激烈的身體接觸,甚至默許一些隱蔽的小動作。當年輕氣盛的羅克又一次被“犯規”放倒,氣得跳起來要找對方理論時,林陽第一時間不是去拉架,而是大聲吼道:“羅克!起來!快發任意球!他們在後麵!”他指著對方因這次衝突而略顯鬆懈的防守空檔。羅克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爬起來快發球,果然製造了一次威脅。
2.“誤判”下的心態調整:教練有時會故意吹掉裡爾隊的漂亮進球,或者給出一個明顯不利於他們的界外球、角球判罰。起初,隊員們會習慣性圍上去抱怨,情緒明顯受到影響。林陽則會拍著手召集大家:“好了!判了就判了!當00重新踢!防守站好!專注下一分鐘!”他不斷強調“下一分鐘”、“下一個球”,將隊友的注意力從對過去判罰的不滿,強行拉回到當下的比賽中。
3.“挑釁”的冷處理:甚至會有助理教練或者青年隊球員扮演“對方惡人”,在訓練中進行言語上的垃圾話挑釁。林陽以身作則,麵對任何挑釁都麵無表情,最多用冰冷的眼神回敬,然後用一次乾淨利落的突破或精準的傳球作為回應。他告誡隊友:“他們對你說垃圾話,是因為他們怕你。你的回應應該是進球和勝利,而不是口水。那隻會上了他們的當。”
在整個過程中,林陽自己就是最冷靜的那一個。他的跑位、傳球、決策,幾乎不受任何外界乾擾的影響。一次激烈的拚搶後,對方動作很大,他重重摔在地上,但他立刻爬起來,沒有任何抱怨或看向裁判,而是第一時間觀察隊友的位置,舉手要求回傳球,迅速組織下一次進攻。
他的這種冷靜,像一種無聲的語言,逐漸感染著隊友。安德烈在一次被侵犯後,原本習慣性地要發火,看到林陽已經跑向下一個接應點,他硬生生把罵聲咽了回去,爬起來立刻投入防守。巴約在錯失一次良機後,也不再捶地懊惱,而是快速回撤參與反搶。
訓練結束後,林陽再次把大家召集到一起。
“都感受到了嗎?”他問,額頭上汗水涔涔,“混亂和挑釁,是想讓我們變成和他們一樣的瘋子。而冷靜和專注,是我們殺死比賽的武器。”
“記住這種感覺。把火氣留在更衣室,或者留在慶祝進球的那一刻。但在比賽的九十分鐘裡,我們的頭腦,必須像冰一樣冷。”
“因為我們想要的,不僅僅是贏下一場戰鬥,而是贏下整個戰爭。”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務實的要求和清晰的指令。但這一次,隊員們從他的沉靜中,感受到了一種比以往任何激情演講都更強大的力量。那是一種基於絕對自信和清晰目標的冷靜,一種屬於真正強者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