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蒙彼利埃客場凱旋的夜晚，大巴車內的氣氛略微鬆弛了一些。一場艱難的逆轉勝利，像一劑強心針，暫時壓下了隊員們心中的惶惑。但林陽靠著車窗，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勝利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更深沉的思慮漫上心頭。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洗漱完畢，正準備休息，那個預料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豪爾赫·門德斯。
林陽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陽，祝賀你，又一場偉大的比賽，一個精彩的進球。”門德斯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充滿能量，帶著令人舒適的親和力，但林陽能聽出那背後精準的商業計算。
“謝謝，豪爾赫。隻是做了該做的。”林陽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在那樣的情況下贏球，更能說明問題。這證明了你的強大，不僅僅在技術上，更在精神上。”門德斯先是慣例的讚揚，然後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現在的情況……既複雜，也充滿機遇。”
林陽沒有接話，他知道重點要來了。
門德斯繼續道，語速平緩卻帶著分量：“公告發出後不到48小時，我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直接詢問你轉會可能性的，正式和非正式的，已經有五家。這還不包括那些通過中間人來探口風的。”
林陽的指尖微微繃緊。
“有興趣的名單很能說明問題。有英超的頂級豪門，他們需要新鮮血液和未來的旗幟；有西甲的巨人，他們從未停止尋找新的巨星；甚至還有德甲的班霸，他們欣賞你的技術和年輕……每一家都能提供比裡爾高得多的薪水，以及更廣闊的舞台和更穩定的競爭環境。”
門德斯頓了頓，似乎在給林陽消化信息的時間，然後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推心置腹：
“陽，我理解你對裡爾的感情。你在這裡重新找到了踢球的快樂，球迷愛你，你是這裡的核心。但是，孩子，你必須看清楚現實。”
“現實就是，裡爾被出售了。這意味著承諾可能作廢，計劃可能推翻。新的老板帶著新的想法和新的預算而來，他們或許會雄心勃勃，但也可能隻是為了低買高賣。你的職業生涯黃金期隻有這幾年，不能用來賭新老板的良心和規劃。”
電話那頭，門德斯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富有說服力：“我不是在勸你立刻離開。但你必須要‘好好想一想’——認真地想一想，在目前的情況下，留在裡爾是否真的是對你職業生涯‘最優化’的選擇。你現在是轉會市場上最炙手可熱的資產之一，我們有資本等待和挑選最好的平台，而不是被動地等待彆人來決定你的命運。”
林陽沉默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表達對裡爾的忠誠或拒絕討論離隊的可能性。門德斯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鑰匙，插入了此刻他心中因出售公告而鬆動的鎖孔。
他想起了更衣室裡彌漫的不安，想起了進球後那一刻雖然振奮卻難以驅散的迷茫，想起了控股集團那則冰冷公告裡毫無溫情的“金融術語”。個人的努力，在資本的巨輪前，似乎真的微不足道。
他之前的平靜，或許隻是一種逃避。而現在，門德斯將最現實、最殘酷的選擇題，擺在了他的麵前。
“……豪爾赫，”林陽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需要時間。賽季還沒結束，我們還有目標要去實現。”
門德斯立刻表示理解：“當然！我完全支持你專注於本賽季。你的專業精神是你最寶貴的品質之一。我隻是希望你能讓思考的進程在後台運行起來。我們不主動，但也不拒絕。我會處理好所有的詢價，為你過濾信息。你隻需要知道，你的選擇很多，非常多。”
通話結束。林陽將手機扔在床上，身體向後倒去，陷入柔軟的床墊中。
房間裡一片寂靜，但他的腦海裡卻波濤洶湧。
英超的快節奏？西甲的技術流？更高的薪水？更大的舞台？這些詞彙以前隻是遙遠的傳聞，如今卻通過門德斯的口，變成了觸手可及的真實選項。
而另一邊，是皮埃爾·莫魯瓦山呼海嘯般的歌聲，是更衣室裡並肩作戰的隊友，是信任他的教練豐塞卡，是這座在他低穀時接納他的城市，以及那個“帶領裡爾重返歐冠甚至走得更遠”的、尚未完成的承諾。
這些原本似乎清晰的概念，此刻卻交織成一團亂麻。他第一次沒有立刻否定離開的可能性，這種猶豫本身，就標誌著他心態的微妙轉變。
他不再是那個隻憑一腔熱血和感恩行事的少年天才，經曆起伏之後，他變得更加成熟，也開始不得不以職業球員的冷酷視角，來審視自己的未來。
這一夜，林陽失眠了。資本的驚雷之後，是漫長而煎熬的餘震，在他的內心深處持續回蕩。他知道，無論最終選擇哪條路，這個決定都將是其職業生涯的一個重大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