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台老舊的電視機上。猶豫了一下,他找到插頭,拂去厚厚的灰塵,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將其插入了牆上的插座。
“嘀……”一聲輕微的電流聲。
按下開關。
“滋啦……嗡……”
電視機屏幕先是閃爍起一片雪花,發出嘈雜的電流音,過了好幾秒,畫麵才艱難地穩定下來,是一個深夜時段的新聞頻道。
女主播字正腔圓地播報著新聞,右下角顯示著日期和時間——
XXXX年X月X日,淩晨02:17。
馬長征的瞳孔猛地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這個日期……與他記憶中穿越那天的日期相比,赫然已經過去了……八年!
這說明什麼?說明修仙界與藍星的時間,並非靜止,也並非他幻想中的比例流逝,而是基本同步的!他在那個世界掙紮了八年(從凡人到煉氣四層),藍星這邊,同樣無情地流淌了八年光陰!
八年的時光……足以改變太多事情。他本就是孤兒院長大,無親無故,性格也算不上活絡,朋友寥寥。唯一可能找他、惦記他的,恐怕也隻有地質勘探隊的那些同事和領導了。
自己八年渺無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那種常與危險打交道的工作性質下,大概率早已被單位列為“因公失蹤人口”處理了吧?
想到這裡,他非但沒有失落,反而隱隱鬆了一口氣。
在藍星這個世界,每年失蹤個把人,尤其是在他們這種高危行業,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沒有人會持續關注一個消失了八年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意味著,他這次的回歸,是安全的,不會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關注和調查。
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溫暖的泉水,緩緩浸潤了他緊繃了太久太久的神經。他關掉電視,房間裡重新陷入昏暗與寂靜。
他走進狹小、同樣布滿灰塵的衛生間,看著鏡子裡那個模糊的、蓬頭垢麵、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的陌生自己,咧開嘴,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擰開水龍頭,起初隻流出一些帶著鐵鏽的黃水,嘩啦啦響了一陣後,才逐漸變得清澈。
他脫掉那身早已磨損不堪、帶著靈獸穀特殊氣味的灰色雜役服,任由冰冷(對他如今的體質而言隻能算涼爽)的水流衝刷著身體。洗去的是跨越兩個世界的風塵,是修仙界的血腥與汙穢,暫時洗不去的,是深入骨髓的警惕和那六年刻骨銘心的記憶。
但至少在這裡,在這一刻,他是安全的。
他仔細地、近乎儀式般地清洗著每一寸肌膚,直到皮膚微微發紅,才用一條從櫃子裡找到的、同樣落滿灰但洗淨後還能用的舊毛巾擦乾身體。他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雖然過時、但洗得發白的舊睡衣換上。
然後,他走到床邊,用力抖落床單被褥上厚厚的積灰,也顧不得許多,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身下的床板依舊硬實,甚至有些硌人,遠不如雲清宗那擁擠通鋪的“舒適”。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感和安全感,如同柔軟的羽毛,將他輕輕包裹。
在修仙界,無論是青石村的窩棚,還是雲清宗的通鋪,他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時刻提防著可能出現的危險,心神從未真正安寧過。隻有在這裡,在這個法則健全、秩序井然的和平世界,在這個屬於他自己的、雖然破舊但絕對私密的小小空間裡,他才敢徹底放下所有防備,將心神沉入最深沉的睡眠。
窗外偶爾傳來車輛駛過的聲音、鄰居模糊的夢囈、甚至是野貓的叫聲,這些曾經讓他覺得煩躁的噪音,此刻卻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沾染著灰塵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在不自覺間,勾起了一抹八年來最為鬆弛、最為真實的弧度。
他終於可以,放心地、踏實地,睡上一覺了。
至於明天,至於未來,至於那枚能連通兩界的玄鳥古錢和那紙沉重的血契……都等睡醒了再說。此刻,他隻想擁抱這久違的、屬於凡俗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