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放下銀錠,濃濃的失落與失望衝淡了眼角眉梢的喜色。
芳璃誤以為她開心得手足無措,也替她開心起來,“奴婢把今日收到的銀錢鬥篷一一登記造冊,等下來給您過目。”
程芙悶悶地應了聲,垂眸靜坐片刻陡然靈光一閃,胸腔霎時砰砰砰急跳起來。
黑市有一種人專以熔銀為生,熔的不必說便是這種刻有官印的。
程芙給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地抿,抬眼看向內室的琉璃,正在嘀嘀咕咕清點箱籠。
琉璃為人負責,待她也忠心,所圖更簡單——盼她好自己也能有個好前程,這份忠心隻要利益不相悖便牢不可破。
程芙輕輕放下茶盞。
次日崔令瞻去了軍營,走得很急,程芙沒想到的是他已經走了老遠,突然命人折回來傳話與她:下個月才能回府。
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這跟她有什麼關係?不過程芙聽了止不住暗喜,麵上則嫻雅如舊,不叫人瞧出端倪。
因為毅王不在還有薛姑姑。哪怕她表現得足夠本分,薛姑姑依然心存芥蒂,
倒也不是薛姑姑針對她什麼,僅是出身清白之人不自知的優越感罷了,打心底瞧不起瘦馬未婚生的孩子,覺得她臟。
好在醫婆和郎中檢查過,擔保程芙沒有臟病,禍害不了王爺。
這個世道笑貧不笑娼,但要真是娼,世人還是要笑話的,很少有人把關注點放在被迫和自願兩個詞上。
為奴為娼又不是她阿娘的錯,那時的阿娘還小,做不了自己的主,被親人賣了還能怎麼著?
不過長大後的阿娘立即為自己謀出路,同時保護女兒和姐姐。程芙記得有個白發老爺爺甩出八百兩買自己,賭咒發誓回去當親孫女養,阿娘二話不說潑他一身糞水。
那些年不管旁人開多少價,阿娘都未曾出賣至親,有情有義,有勇有謀。
作為阿娘的女兒,程芙很驕傲。
付氏一路踮著腳兒,拎著一包芳味齋的冬瓜糖,喜滋滋來到了程芙的住處。從前看走眼,沒想到程芙是個有真本事的姑娘,不聲不響,一出手便是金針止血的絕技。
這在醫婆眼裡不亞於祖師般的存在,矛盾的是程芙年紀又這樣小,付氏五味雜陳。
自從皇後力排眾議抬舉醫婆地位,付氏也有了幾分心氣,幻想自己將來注冊備召,得貴人賞識。
然而光幻想沒有用,打鐵還需自身硬,杏林講究傳承,女人哪來的傳承,否則醫婆也不會被嘲諷旁門左道了。
但她還是主動湊到程芙身邊,想著家傳的東西學不到,學點無關緊要的皮毛也是好的,做夢也沒想到程芙居然直接道:“大娘若對施針感興趣,我教你便是,莫要拘謹。”
付氏心頭一個踉蹌,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這能拿出來隨便教?”她瞠目結舌。
“能。”程芙說,“家母在世時收徒都是免費的,隻不過沒幾人想學。”
付氏咕咚吞咽了聲口水,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師父……”
程芙:“……”
芳璃眼疾手快,將付氏拽起來。
“醫道無疆,我算不得師父,隻是儘可能將自己所學講出來,大娘若要謝我不如精進技藝,將來懸壺濟世,多幫扶些身不由己的女子。”
付氏抹了把臉,腦袋一直嗡嗡的,聽見程芙的話,趕緊用力點頭,一把年紀居然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