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棋盤,就如同一麵照妖鏡,將他們所有的自負與淺薄,都照得一清二楚。
秦沛坐在主位上,端著酒杯,臉上笑容不減,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無奈。
他這女兒,當真是半點不給人留餘地。
氣氛,一時尷尬到了極點。
顧銘本無意摻和,如今更是成一場鬨劇,再待下去也無甚意思。
可不知為何,麵對這盤棋,他卻遲疑了。
想起青城山那晚的月下對弈。
想起破解此局時,對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如釋重負的微光。
又或許,他隻是單純地,想再走一遍那晚的棋路,為這仙人譜畫上一個玄妙的句點。
總之,在眾人或驚詫,或看好戲的目光中,顧銘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到棋盤之前。
“是他?府試案首,顧銘?”
“他要做什麼?難道他也想試試?”
“瘋了吧,剛才連幾位沉浸棋道的高才都敗下陣來了啊!”
聲音如蚊蠅般響起,顧銘充耳不聞。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棋盤,而後,對著樓上珠簾的方向,微微一拱手。
“學生顧銘,願請一試。”
他的聲音清朗,平靜,沒有半分逞能的傲氣,也沒有絲毫的膽怯。
仿佛他要做的,不是挑戰一個三百年的絕世死局,而隻是赴一場尋常的棋約。
珠簾之後,秦明月先是一怔。
旋即,那錯愕便化為唇角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
宛若寒潭之上,悄然綻開的一朵漣漪。
她朱唇輕啟,吐出一個字。
“準。”
這聲音,比之前少了幾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幽微情緒。
得到許可,顧銘對著樓上方向,再次微微一揖。
他坦然落座,神情專注,仿佛外界所有的喧囂與議論,都已與他無關。
伸出手,從棋笥中撚起一枚溫潤的白子。
指尖觸碰到棋子的瞬間,青城山那晚清冷的月光,與耳畔颯颯的風聲,仿佛又一次重現。
當然,還有那道隔著棋盤,與他對坐的清冷身影。
“請。”顧銘自言自語
他將手中的白子,不急不緩地,落在了棋盤之上。
“啪。”
清脆的落子聲,在寂靜的水榭中,顯得格外清晰。
樓上,珠簾後的秦明月,看著那枚落下的白子,眼睫輕輕一顫。
是那晚的開局。
分毫不差。
她沒有絲毫猶豫,朱唇輕啟。
“星。”
丫鬟朱兒不敢怠慢,立刻應聲,將一枚黑子精準地落在了星位之上。
顧銘的第二手,隨之落下。
樓上,秦明月的指令,也幾乎在同時傳來。
“小目。”
一問一答,一黑一白。
棋盤之上,黑白二子迅速交錯,開始布局。
起初,周圍的學子們還能勉強跟上思路,可不過十數手之後,所有人都已是滿臉茫然。
太快了。
他們的落子速度,快得不合常理。
樓下的顧銘不假思索。
而樓上的秦小姐,回應得更是迅捷如電。
這哪裡像是在破解三百年的絕世死局?
分明是排演了千百遍的,天衣無縫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