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目光落在身側的阿音身上。
小姑娘低著頭,雙手死死絞著衣角。
肩膀微微發顫,雖強忍著,但那紅透的眼眶,緊抿的嘴唇,無不透露著巨大的悲傷。
“顧公子,恭喜恭喜!今夜這首《鳳求凰》,真乃驚世之作!當浮一大白!”
一位富態文士笑著舉杯。
顧銘拱手回禮,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
“多謝兄台美意。隻是舍妹心緒不佳,需得照料。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那文士也是人精,見狀立刻了然,臉上笑容不變,帶著幾分理解。
“理解理解!顧公子請便,請便!改日再敘!”
其他欲上前攀談的人見狀,也紛紛止步。
畢竟顧銘還隻是個院學學子,哪怕有幾分才氣,也不至於讓他們熱臉貼冷屁股。
顧銘不再耽擱,他拉起阿音的手道:
“阿音,我們走。”
他轉向秦明月,帶著歉意:
“玄暉兄,今夜承蒙相助,隻是眼下……”
秦明月目光掃過阿音,微微頷首,打斷顧銘的話,聲音清冷依舊:
“無妨。馬車暫借予你。”
“車夫也會聽你安排。”
言簡意賅,卻解決了顧銘所有的後顧之憂,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要去哪裡,做什麼。
顧銘心頭一暖,鄭重抱拳:
“多謝!”
秦明月擺擺手,轉身離開紅月樓,清冷的背影與周圍的繁華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顧銘扶著阿音上了秦明月的馬車。
車夫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得了秦明月的吩咐,對顧銘恭敬道:
顧銘沉聲道:
“先離開此處吧。”
車夫應了一聲,穩穩駕起馬車。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將紅月樓的燈火與喧鬨遠遠拋在身後。
車廂內,隻剩下顧銘和阿音。
顧銘也終於第一次仔細觀察起這把傳奇名琴。
鳳求凰琴體由百年梧桐木所製,通體暗金。
細看之下,木紋層層漣漪,隱約還透出些許紫紅色的木髓紋理,宛若鳳凰的羽毛在閃爍華彩。
阿音撫摸著鳳求凰,動作輕柔,身體仍在微微顫抖。
過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了那個紅木箱子上。
顧銘無聲地將箱子推到她麵前。
阿音的手顫抖著,伸向箱子的銅扣。
“哢噠”一聲輕響。
箱子打開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陳舊脂粉的氣息彌散開來。
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件普通的物件。
一方洗得發白、邊緣磨損的素色手帕。
幾盒顏色早已不再鮮亮的胭脂水粉。
一支樣式簡單、玉簪頭有些裂紋的發簪。
一本薄薄的、紙頁泛黃的琴譜抄本。
都是楚雲袖生前用過的物件。
阿音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她死死地盯著箱子裡的東西,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三秒鐘後,她猛地撲倒在箱子上,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娘——!”
聲音淒厲,帶著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思念和無法挽回的痛楚。
淚水決堤般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箱中的舊物。
她哭得全身蜷縮,肩膀劇烈地聳動。
仿佛要將這十來年的孤苦、恐懼和無處訴說的思念,儘數哭儘。
顧銘沒有阻止她,也沒有說什麼安慰的空話。
他隻是安靜地坐在對麵,將手放在她的背上輕拍。
此刻任何的言語都是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