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父子繼續前往紐約,楊三強在中途下車,普雷斯科特已經開車等在車站外。
一路上火車所過之處都是荒涼無比,楊三強在國內也坐過火車,可是真沒有這次乘坐這趟火車時間這麼長。楊三強和杜盛這兩個同齡人倒是越來越熟悉,杜盛沒事就從他們父子倆的包廂來找新夥伴玩耍。
杜盛覺得這個從故鄉來美國的年輕人非常奇怪,什麼都愛聽,哪怕是一件杜盛覺得非常簡單的小事,比如小時候在哪裡上學,班上有幾個黑人同學,小時候糖果的價格,地震後家裡的困難,這些他都愛聽。
後來楊三強又讓杜盛請杜青峰來包廂,父子兩人輪番講故事,時間就過的很快。
楊三強隨身帶了一箱子書籍,是這次在舊金山臨出發前迪恩交給他的。火車上待著的時間非常長,楊三強就打開書箱,拿出來閱讀,有看過的書籍就略過,沒看過的法律文書就拿過來仔細閱讀。
這次迪恩給的這個箱子裡竟然還有不少美國已經審理判決的案例文件,杜盛對那些大部頭的法律書籍不感興趣,倒是拿著楊三強看完放在一邊的案例文件看得津津有味。
杜青峰其實隻認識不太多的英文,雖說他從小在舊金山長大,也隻是會說英語。中國字還是小時候跟來美國做生意的鄰居學的,那個鄰居是廣東人,老海客。是老杜拿著兩條黃大魚,一包乾紫菜上門求來的機會。學會寫字的杜青峰就接過老杜那個破舊的筆記本,將上麵隻有老杜懂得的記號編譯成那個牛皮筆記本上的一條條捐贈,一個個夢想歸鄉前輩們的遺願。
杜家兩個兒子,大兒子杜茂上學期間遇見地震,中斷了學業,去跟師父學了瓦工。二兒子杜盛當初年歲小,後來還是在家裡三口人的努力下將他供到了中學畢業。
杜家不容易,杜盛從小就懂,所以才有不讀書去工作的念頭。杜盛比杜茂聰明,讀書容易,父母和哥哥早就商量過,隻要他能讀書,咬咬牙全家再苦幾年,也要將老二送去讀大學。
老杜早就打聽過,美國的大學學費非常昂貴,三年中學的學費可能都不夠一年大學的花銷。這次帶著老二去紐約找司大哥,就是想將老二交給他,家裡真是供不起了!
將孩子交給司大哥和嫂子,老杜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兩家是通家之好都不夠,也就是司大哥和自己沒有同一個姓而已,親兄弟也不夠表達兩人的關係。
司大哥跟自己同歲,比自己大半歲。當年還是自己從酒樓後麵將他撿回家的,說是撿回家也沒錯。
那時候年歲小,乾不來重活,杜青峰就在家附近的酒樓幫著打掃打掃地麵,跑跑腿,幫酒樓送送餐盒。
司大哥是從國內坐船來到舊金山的,是在家鄉實在過不下去,才想著出海闖蕩,求個活路。
司家媽媽將家裡所有值錢的物件都賣了,還賣了祖屋才籌夠五十大洋。十二歲,看起來隻有八九歲左右的樣子,司大哥就這樣被中人帶上了去美國的輪船。因為中人說去美國能吃飽飯,看著在家鄉就快餓死的兒子。司家媽媽又是下跪、又是磕頭,手裡捧著變賣祖屋得來的五十大洋,中人要的是七十大洋,估計是看司家實在是沒更多的錢,就收下那五十大洋領走了司大哥。
司大哥後來才知道,這些從老家被帶到美國的人,都被送進農場,礦場,工地。那些美國人要為他們每一個人付給中人八十美元,這些可以說是被販賣過來的華族人要在美國雇主那裡乾滿十年的活,工資還非常非常少。
下船後司大哥被中人帶著去過好些地方,周圍那些一起住在船艙底層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司大哥被丟在華埠的街上,他就這麼被中人拋棄了。
又餓又累的司大哥在街上流浪,美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非常新奇,最後是循著香味走到酒樓。想在酒樓後麵的廢料桶裡找些吃的,結果那個桶裡隻有一些乾乾淨淨的骨頭,菜根,灰土。沒有等到酒樓倒剩飯的司大哥就靠在垃圾桶邊上睡著了。
夜晚酒樓客人少,獲準提前回家的杜青峰將打掃出來的垃圾丟進垃圾桶。丟到一邊的木桶蓋砸醒了司大哥,啊的一聲驚叫。
杜青峰在華埠長大,華埠裡大多數華族人都來自閩州和廣東這兩個地方,並且他母親就是廣東台山人,杜青峰聽見木桶暗處一個稚嫩虛弱的聲音用廣東話罵人。
一把將這個嚇自己一跳的人從角落裡抓出來,發現是一個小孩子,比自己要矮一頭,被自己拎著,腳都快離地了。
那個小孩努力的掙紮,想掰開杜青峰抓住他肩膀的手。杜青峰隻覺得這個孩子輕飄飄的,對他的努力掙紮壓根不介意。
你是誰,躲在這裡嚇人?!
一番盤問,杜青峰將這個瘦弱的小孩帶回家裡,因為父親總是對杜青峰說都是華族人,在這異國他鄉,能幫一把也好,自家雖然不富裕,但是一口熱飯還是有的。
灰黑色的衣服並不合身,估計是大人衣服改來的,赤腳,頭後麵的辮子因為多日沒有打理亂蓬蓬的,已經長出半寸長的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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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峰將這個臟兮兮的小孩帶回家,杜家已經吃完晚飯。杜青峰對父母介紹這個自己從垃圾桶邊上撿回來的孩子,聽說是廣東人,杜家阿媽也用廣東話問這個孩子。
一番快速對話後,杜家阿媽眼睛就紅了,杜家阿爸抽著煙,開口說:讓他先洗個澡,青峰,去拿一套你自己的衣服給阿意換上。
等洗過澡再吃飯,晚上就跟青峰住一起。
杜家阿爸對這個叫司賢意的孩子說。
同是十二歲,杜青峰的衣服穿在司賢意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衣袖和褲腿都得卷著。估計是餓的狠了,一大盆米飯,頭也沒見抬,很快就被扒乾淨!一口鹹菜也沒吃。
摸著肚子,打著飽嗝,翻著大眼睛左看右看收留自己的一家三口人。
第二天,杜家阿爸就帶著乾兒子去理發匠和裁縫鋪。
後來,司大哥!沒辦法,誰讓這個小孩子比自己大半年呢。阿爸和阿媽都讓杜青峰叫他司大哥。
司大哥就跟著杜青峰去給酒樓幫忙打雜,沒有工錢,至少,酒樓還能管飽飯。
能吃飽飯,不到半年,司賢意的個子串了上來,就快趕上杜青峰一般高。
舊金山的旱雨季交替,年歲見長,兩個少年人又長高不少。
杜青峰得到機會下了金礦,成為一個礦工。司賢意被酒樓的廚子看上領進後廚,當了個廚工學徒。不到兩年,聰明好學的司賢意已經成為酒樓的一個新廚師。
少年人時間長,鬨著要練武傍身,也不管每天好幾個時辰在酒樓後廚的勞累。
沒辦法,乾爹就將司賢意帶到一個老朋友那邊學拳。拳師也是廣東人,在華埠開了一個武館,主要教習華族人練拳防身。順理成章,少年司賢意也拜師進入洪門,成為三藩市洪門弟子,他師父這一支脈專門負責保護華族人,維護華埠治安。
致公堂是盛國末年從國內逃亡到美國的洪門人士成立的華族人互助組織。洪門弟子千千萬,堂號也不一樣,因為致公堂以鋤強扶弱,除暴安民,互助互濟為堂會口號,所以在美洲華族人中發展非常迅速,致公堂也很快成為洪門中勢力最強的一個堂口,總堂就設立在華族人口最多的三藩市。
華埠聚住的華族人多,為了生存下去,華族人能夠忍受長時間勞作不停息,很快華埠就成為舊金山唯一的不夜城,因為接近舊金山市中心繁華地帶,吸引很多華埠外的美國人進來消費、逛街。
很快,繁華不落幕的華埠引起當地流氓注意,不時會有美國流氓進入華埠,他們強買強賣,吃霸王餐,甚至打砸,收取保護費。
致公堂裡練過武的洪門弟子被組織起來對抗外來流氓的襲擾,組建了華埠反暴力自救護衛隊,有專職巡邏隊,也有類似於鄉間民壯自救隊,他們平時各安工作,遇見事情一呼而出,都是被逼出來的反抗。
司賢意和其他練過武的兄弟負責就近解決外來流氓的滋事擾民。他們這練過拳腳的弟子分布在華埠的各行各業,比如廚工,跑堂的,賣煙的,甚至還有店主。經常是一聲呼喊,就會從各個地方鑽出一堆人,人多力量大,還都是會些棍棒拳腳的人,勢單力薄的流氓吃虧很多回。
經過多次打鬥,本地的美國流氓也摸索出規律,輕易也不會進入華埠欺負華族人,畢竟那麼多孱弱的華族人總得離開華埠吧!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