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那句“進入最終陳述階段”的話音剛落,江聿就站了起來。
整個法庭的目光,像無數盞聚光燈,瞬間打在了他的身上。陳暖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覺到身旁的言徹,肌肉也繃緊了。
“在陳述開始前,我想先感謝我的對手,唐訟律師。”江聿開口,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之前的唇槍舌劍從未發生過,“他為我們上演了一場……堪稱完美的,法律技術秀。”
唐訟坐在對麵,微笑著點了點頭,像是在接受讚揚。
“他精準地利用了每一個程序上的細節,每一個規則裡的空間,將黑的說成灰的,又把灰的描成白的。他讓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當法律脫離了事實與良知,它會變成何等精巧的遊戲。”
江聿的語氣沉了下來,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懇切。
“但法律,它終究不是遊戲。它不是讓我們用來炫技的工具,也不是強者用來規避責任的盾牌。”
他環視法庭,目光掃過陪審團,掃過媒體席,最終落回到法官身上。
“法律,是我們這個社會用來守護良知的最後一道堤壩。我們製定規則,遵守程序,是為了讓這道堤壩更加堅固,而不是為了在堤壩上鑽出無數個漂亮的孔洞,任由謊言與罪惡的洪水,從這些孔洞裡,‘合法’地、‘合規’地侵蝕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如果有一天,我們為了追求程序上無懈可擊的‘完美’,而選擇對顯而易見的罪行視而不見;如果我們為了恪守規則的‘冰冷’,而容忍謊言在法庭上肆意橫行……那麼,我們親手築起的這座堤壩,最終將失去它存在的全部意義。”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鐘聲一樣在每個人心裡回蕩。陳暖暖看到旁聽席上,有幾位上了年紀的旁聽者,正默默地擦著眼角。
“我的陳述,完了。”江聿坐下,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寧折不彎的槍。
短暫的沉寂後,唐訟站了起來。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容地解開了自己昂貴西裝上的第一顆紐?扣,這個小小的動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讓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輕鬆愜意的味道。
“非常……非常感人的演講。”唐訟開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讚賞,“江聿律師對正義的悲情呼喚,連我都被深深打動了。真的,如果這裡不是法庭,我幾乎要為他鼓掌了。”
他話鋒一轉,那溫文爾雅的聲調陡然變得鏗鏘有力,像出鞘的利劍。
“但正因為這裡是法庭,我們才不能被情感所左右!不能被所謂的‘多數人的正義’所綁架!”
他往前走了兩步,逼近了中央。
“我的朋友江聿,他渴望一種溫情脈脈的正義。但各位,請允許我提醒大家一個殘酷的事實:人類數千年的文明史,就是一部用冰冷的程序,去對抗熱血的野蠻和混亂的曆史!”
“程序是什麼?程序是冰冷的!是無情的!是毫無人性的!但正因如此,它才是最公平的!”
他的聲音在法庭內激起回響,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程序,它保護我們每一個人!無論你是萬人敬仰的聖人,還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它保護我們不被偏見審判,不被情緒左右,不被輿論裹挾!”
“它是一麵冰冷的牆,把所有人的憤怒、同情、偏好,都擋在外麵,隻允許一樣東西通過——那就是,無可辯駁的證據!”
唐訟的演講極具煽動性,他仿佛不是在辯護,而是在布道。他將恪守程序,描繪成了現代文明的最高美德,將任何試圖逾越程序的行為,都打上了“暴民政治”的可怕標簽。
他緩緩轉過身,隔著遙遠的距離,直視著江聿。
“我的朋友,你渴望的是正義。但你渴望的那種正義,是溫情的,是帶著體溫的,是依靠個人良知的。”他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悲憫,“而我,扞衛的,是另一種東西。”
“我扞衛的,是讓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法庭上的每一個人,不至於在未來的某一天,被無端指控、百口莫辯的時候,走投無路,無法可依的——那冰冷的、唯一的自由!”
“我的陳述,也完了。”
唐訟說完,向法官深深鞠了一躬。
整個法庭,死一般的寂靜。
連那些最嗜血的媒體記者,都忘記了按下快門。唐訟的話,像一場海嘯,席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大腦。
陳暖暖感到一陣反胃。她身邊的鐘亦然臉色鐵青,蘇輕墨那邊通過耳機傳來一聲壓抑的咒罵。他們都恨透了唐訟這套顛倒黑白的歪理。
可最悲哀的是,他們發現,這套歪理在邏輯上,竟然是自洽的,是難以辯駁的。
在唐訟構建的宏大敘事麵前,江聿那番對良知的悲情呼喚,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無力。
“休庭。”法官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敲了一下法槌,“本案的最終判決,將於明日上午十點,準時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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