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齋舊書店裡,彌漫著一股紙張發酵與舊時光混合的奇特氣味。
鐘亦然穿著一件故意做舊的連帽衫,領口都快洗得透明了,正努力扮演一個囊中羞澀的文藝青年,跟櫃台後那位比舊書還古板的老板沒話找話。
“老板,您這兒……有沒有初版的《鏡海市地方誌》啊?我寫論文用。”
老板頭也不抬,用一塊布慢悠悠地擦著一副老花鏡:“有,非賣品。看可以,一小時三百。窮學生就彆想了。”
“……”鐘亦然的嘴角抽了抽,差點當場掏出黑金卡問他“你這破店我包了夠不夠”。
他憋著一口氣,悻悻地回了句:“……哦,我再看看。”
陳暖暖躲在法律區的書架後,差點沒笑出聲。她穿著一身同樣低調的米色風衣,長發束在腦後,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她假裝翻閱著一本厚重的《動物權利法彙編》,眼角的餘光卻時刻關注著書店門口的風鈴。
叮鈴——
風鈴輕響,一個身影逆著午後的陽光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打領帶,領口解開一顆扣子,顯得嚴謹而不刻板。他手腕上那塊低調的腕表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沉靜的光澤。正是江聿。
他似乎對這裡熟門熟路,徑直朝著書店最深處的曆史區走去,銳利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全場。當他的視線落在陳暖暖身上時,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顯然,他認出了這張最近在鏡海市新聞裡被黑得體無完膚的臉。
陳暖暖深吸一口氣,心臟擂鼓般敲著胸膛。她按照劇本,抱著那本厚重的法律書,迎了上去。
“您好,請問是江律師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緊張和請教的謙卑,“我……我有個關於動物過敏認定的法律問題,想請教您一下,我知道這很冒昧……”
江聿停下腳步,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得像手術刀。他甚至沒有看她手裡的書,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陳醫生,我認識你。”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如果你是想聘請我,我勸你放棄。我對已經有定論的案子,沒興趣。”
說完,他點了下頭,算是禮貌,然後轉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の意思。
一句話,就把陳暖暖所有的後續台詞都堵死在了喉嚨裡。
完了,劇本第一頁就卡殼了。
陳暖暖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大腦飛速運轉。追上去?繼續糾纏?隻會讓他更反感。
電光火石間,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寵物區那個掛在架子上的巨大鳥籠上,裡麵是一隻羽毛鮮豔的金剛鸚鵡。
她沒有追,反而像是被鸚鵡吸引了一般,慢慢走了過去。
“你好呀,大家夥。”陳暖暖對著那隻正在梳理羽毛的鸚鵡,用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音量輕聲說,“你一定很煩吧?最近店裡是不是……換了檸檬味的清潔劑?”
她啟動了能力,鸚鵡腦海裡那股煩躁、刺鼻的化學氣味和一句簡單粗暴的抱怨——“討厭!黃水!討厭!”——瞬間被她捕捉,並翻譯成了這句看似隨意的關切。
正準備走出曆史區的江聿,腳步猛地釘在了原地。
他辦公室裡也養著一隻金剛鸚鵡,是他從一場虐待案裡救回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鳥對氣味,尤其是化學合成的檸檬味清潔劑,有多麼敏感和厭惡。
他緩緩轉過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審視,看向那隻鸚鵡。果然,那隻大家夥正焦躁地在棲木上左右踱步,還煩躁地用喙敲了敲籠子。
這個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屬於店主的細節,竟然被這個深陷醜聞的女獸醫一語道破。
強烈的違和感,第一次在他那由邏輯和法條構築的世界裡,撕開了一道微小的裂縫。
“江律師,您也喜歡鳥嗎?”陳暖暖仿佛沒注意到他的震驚,自然地轉過身,微笑著發出邀請,“那邊有椅子,要不要坐下聊聊?就當……聽我這個倒黴蛋說點八卦,解解悶?”
鬼使神差地,江聿竟然真的走了過去,在角落那張吱呀作響的舊藤椅上坐了下來。
陳暖暖心中狂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最關鍵的“彈藥”傾瀉時刻,到了。
“唉,真是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她歎了口氣,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彆人的故事,“說起來真巧,我一個朋友前兩天還跟我說,看到那個告我的王總家那隻金毛,在他們小區舉辦的敏捷犬比賽裡拿了冠軍呢!你說,一隻後腿神經受損的狗,能跑那麼快嗎?真神奇。”
江聿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還有那個寵物博主安妮,就更奇怪了。”陳暖暖歪著頭,一臉天真爛漫的困惑,“我聽說她家地板是頂級的純實木,怎麼會讓她家柯基過敏呢?而且啊,她家小狗口味也特彆,好像特彆喜歡吃……日料店裡的那種綠芥末。”
“哢。”一聲輕響,江聿手中的茶杯被他無意識地捏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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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引以為傲的大腦正在高速運轉,試圖為這些“巧合”尋找合理的解釋。敏捷犬冠軍?實木地板?喜歡吃芥末的柯基?這些細節如此瑣碎,如此反常識,卻又帶著一種該死的、活生生的真實感,完全不像是能憑空編造出來的謊言。
“最離譜的是那個名媛,”陳暖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繼續拋出重磅炸彈,“說因為愛犬病重得了抑鬱症。可我另一個朋友卻說,她最近信用卡賬單全是派對用品,好像在籌備一個超大的生日宴……唉,有錢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每一句看似不經意的“八卦”,都像一顆精準的子彈,呼嘯著射在他認知的壁壘上。他感覺自己那堅不可摧的邏輯世界,正被這些荒誕又真實的信息,轟炸得裂痕遍布。
終於,陳暖暖說完了。她沒有再提一句關於委托的事,隻是從隨身的帆布包裡拿出一份打印好的a4紙,遞了過去。
“江律師,我知道您很忙,今天打擾了。”她站起身,笑容裡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這些隻是我最近聽到的一些閒話,或許……能給您繁忙的工作,增添一點點趣味。”
說完,她朝不遠處一直豎著耳朵的鐘亦然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並肩走出了翰墨齋。
風鈴再次響起,清脆悅耳。
江聿獨自坐在藤椅上,沒有動。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份薄薄的,卻仿佛重逾千斤的文檔,陷入了長久的、劇烈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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