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走出“藏珍閣”,夜風帶著街市的喧囂拂麵而來,他卻隻覺著那竹筒的冰涼,一直涼到了心裡。樊岐的話還在耳邊,像一口老鐘,餘音不絕。
他沒叫車,沿著老街的青石板路,不疾不徐地走向城西。
聞香茶館。
這名字聽著雅致,可當林殊推開那扇油膩的玻璃門時,撲麵而來的卻是濃烈的煙草、酒精和劣質香水混合成的濁氣,熏得人腦仁疼。
“喲,老爺子,走錯門了吧?對麵養生會所才是您該去的地方!”吧台後一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怪笑著喊道。
大堂裡嗡地一聲,十幾道不善的目光齊刷刷地紮了過來。東倒西歪坐著的,全是些膀大腰圓、脖子上盤著龍虎的壯漢,空氣裡每一顆塵埃似乎都寫著“生人勿進”。
這哪是茶館,分明是某個地下幫派的堂口。
林殊仿佛沒聽見也沒看見,渾濁的眼睛掃了一圈,像是在挑一個清淨的座位。他慢悠悠地走到一個空桌邊,自顧自地坐下,將手裡的竹筒往桌上一放,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這位客人,您要喝點什麼?”一個穿著黑西裝,身材削瘦,眼神像鷹隼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桌邊,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我來還書。”林殊抬起頭,笑了笑,“十年前,跟你們老板借了本《茶經》,今天特地來還。”
黃毛青年還在那兒擠眉弄眼,削瘦男人卻已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老板在樓上。您這邊請。”
林殊跟著他上了吱嘎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二樓一間包廂。
男人推開門,一股清冷的烏木香氣飄了出來。包廂裡,一個同樣三十多歲、沉默寡言的男人正坐著,他甚至比樓下那個更瘦,像一柄出了鞘的劍。他正低著頭,用一把銀亮的小刀,專注地在一塊黑色的木頭上雕刻著什麼。
“老板,人到了。”引路的男人說完,便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坐。”雕刻的男人頭也沒抬,吐出一個字。
林殊也不客氣,在他對麵坐下,將竹筒推了過去。
男人依舊沒看竹筒,也沒看他,隻是手腕一抖。
“咻——”
一道銀光破空而來,直奔林殊的咽喉!
林殊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身子紋絲不動,連頭都沒回一下。他隻是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右手食指與中指輕輕一挑,用那白瓷杯蓋行雲流水地往外一撥。
“當!”
一聲脆響,那柄勢在必得的刻刀被精準地彈開,旋轉著釘在了林殊背後三尺的紅木門板上,刀柄兀自“嗡嗡”震顫,刀身已入木三分。
直到此刻,那雕刻的男人才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神,比他手中的刻刀還要鋒利。
“樊老的麵子,我們給。”他聲音冰冷,“但‘守陵人’已經老了,你們憑什麼覺得,能跟‘默狩會’那群瘋狗鬥?”
“哈哈哈,”林殊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小兄弟,這話說的。我們老是老了點,但還沒死透呢。”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拿起桌上另一塊準備好的烏木原料,又從茶具盤裡拿起一把用來撥茶葉的黃銅茶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