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尚茵帶來的人見他死了,一片嘩然。
場麵很亂。
但這跟虞芫沒什麼關係,她和褚瑈將褚然扶到另一個地方休息。
隔絕了血氣和喧鬨。
偶爾還是會有叫罵和槍響傳過來。
褚然好像在走神,他坐在靠椅上,眼睛空空地盯著前方。
褚瑈也不說話,替他號脈,然後讓人去拿藥瓶過來。
虞芫就更不好吭聲了,她是個外人,對褚家的事一點也不知道,純粹是個看戲的。
她隻能感覺到氣氛不是很好,褚瑈的表情控製沒有褚然強,他咬著牙眼眶通紅,一副強忍淚水的悲淒模樣。
每一次槍響,他眼裡的水霧就蒙得厚一些。
虞芫不好意思讓他察覺到她的目光,每每感覺到他快要掉眼淚了,她就低頭假裝看自己鞋帶綁好沒有。
開槍的是褚家人,死了的也是褚家人。
這一場內部清算,根本就是煮豆燃豆萁。
因為褚瑈的傷感流露得清晰,他站在麵無表情的褚然旁邊,兩人一動一靜反而將畫麵襯得說不出的傷懷。
褚然是一隻鎏金的酒壺,褚瑈是倒出來的冰涼苦酒。
虞芫雖然是旁觀者,但她站得太近了,酒氣彌散空中,她也品到了一絲苦澀。
到了後半夜,外麵的動靜就逐漸沒有了。
褚瑛推門進來,外麵的風吹卷進來一股鏽味,褚然眉頭一皺,當時就把吃藥時配的溫水放下了。
褚瑛向旁邊撤了一步,有些抱歉地將門掩上了些。
“家主,外麵已經處理完了。”
聽到這句話,褚然才有點回神似的,烏黑的眼珠子稍泛點光,撐起身子起來要往外走。
他們三人就跟著他。
庭院裡的燈熄了一半,像是為了藏住過於駭人的臟汙,但縈繞不散的血腥味又似有似無地揭露一切。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把外廊照得像是鋪了一層雨水,有種輕盈的味道,但整個褚家圍牆內的空氣都很沉悶,陰森森壓下來,讓虞芫都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她看著雕梁畫棟擺設精巧的褚家,雖時不時有人走動,但安安靜靜,頭一次覺得這像個鬼屋。
跟在褚然身後的褚瑛褚瑈兩人臉上蓋著陰影,隻管隨著褚然走,好像兩個幽靈。
其實是有動靜的。
她的刀鞘磕碰到一起的聲響,褚然的腳步聲,遠處褚家人說“抬不動,搭把手”,還有窸窣地小聲交談。
但這些聲音好像都是假的。
是一種幻覺。
虞芫知道自己被環境給影響了,她下意識去找尋跟她有類似感受的人。
但偶有兩個路過的傭人,見到褚然他們,第一反應便是低下頭,等他們先過去。
慘白的光飄飄忽忽地照著傭人的臉,他們低著頭,便讓人看不清表情,陰影濃鬱得像化不開的墨,他們的邊緣融化在影子裡,隻有半張垂眸的臉。
虞芫有些被嚇到了。
大概是今晚死的人有些太多了,她不止覺得這個房子鬼氣森森。
她甚至覺得這裡隻有自己一個活人。
虞芫抬頭去看褚然。
這是她在這個屋子裡最熟悉的人,她看他就跟恐怖片裡落單的角色四處找同伴一樣。
主要就是求一點安全感。
褚然跟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平靜的表情,蒼白消瘦而略帶滄桑和病氣的臉。
他的與往常無異在這個房子裡是最詭異的。
虞芫有點懷疑他平常看到的褚家是什麼樣子,是和今天一樣昏暗,每一處都帶著淡淡血氣,所有人都像是紙造的假人一樣的褚家嗎。
她感覺自己好像碰到了一點褚然的邊。
虞芫從來沒有當著褚然的麵用過讀心術異能,她擔心褚然會有所察覺。
但現在看著褚然直視前方,平穩行走的樣子,她又有些好奇。
猶豫了一下,虞芫還是用了一日卡。
如果要把褚然當印泥,那之後她也會有要將讀心術用在他身上的時候,現在試一下也比較好。
除了今天,她很難再等到褚然心神不寧的時候了。
……
不是橙黃色的光影。
是幽深的湖水一樣的藍色。
它們飄蕩搖曳著,好像能被風吹動。
虞芫將視線投到褚瑛褚瑈身上,他們還是橙黃色的光影,裡麵繚繞著絲帶一樣的藍和紅。
這才是她熟悉的光影,她又看了褚然一眼,藍色的光影相當與眾不同。
虞芫把色卡翻出來,統統卻沒有記錄這樣的光影。
難道是讀心術不能讀同樣異能的人嗎?
虞芫又瞥了褚然一眼,想看看他的光影是被藍色遮蓋了,還是原本就這個顏色。
褚然忽然頓住腳步,扭頭看向她。
他神情依舊平靜。
“不要窺探我。”
虞芫:“……”
被當場發現了。
褚瑈褚瑛兩人疑惑看向虞芫。
但褚然什麼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被當場抓包還是有點心虛的,虞芫佯裝無事發生地繼續跟著,她現在總算明白什麼叫好奇心害死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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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抓到她的人不是褚然,現在她就已經被抓下去審問了。
不過褚然要是問她怎麼回事,她也很好解釋。
畢竟她有個朋友的異能是短暫複刻嘛,之前拿來糊弄他的說辭可以重新派上用場了。
但褚然似乎不在意她怎麼有的讀心術,又為什麼一遍遍看他。
他朝著大門的方向走著。
這一路長得似乎沒有儘頭。
一些以為早就遺忘了的記憶浮現出來,關於他自己,關於褚尚茵,也關於褚雲。
祠堂裡有一排房屋,褚雲曾經住在那裡。
因此對他來說,祠堂不是罰跪聽訓的可怕地方,是個擺滿香燭和牌位,捉迷藏的好場所。
年前祭拜的時候,褚雲邀他去玩。
他從祭拜的人群裡偷偷溜走,褚雲帶他爬到屋頂上,掀開瓦片看大人們跪在蒲團上叩拜,上香,無聲地向祖宗們絮語。
光斑照在牌位上,但大人們都沒有發現。
表兄也在跪拜的隊伍裡,他是唯一一個看到光斑的人,他一抬頭,他們倆就驚慌失措地把瓦片蓋上了。
他們倆慌張從屋頂下去。
大人們怒氣衝衝奔過來,他們倆在祠堂裡跪著過的年。
褚雲怪表兄把他倆出賣給大人,表兄則笑他倆笨蛋,說他們要是跑了,躲上一夜,大人們失而複得疼他們還來不及,怎麼會罰他們。
褚雲深覺有理。
他則知道為什麼上次去彆人家摘果子,褚雲被揍得大哭,表兄作為小偷之一,卻還能安然無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