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誤會她之後他產生了點羞愧,到了茶館他也沒怎麼再說話。雖然虞芫挺滿意他這個狀態的,有種說不出的老實。
但他倆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太沉默會讓虞芫覺得悶。
於是虞芫主動找話題道:“落霞山最好看的風景是在傍晚時候的山頂,現在距離傍晚還有很長的時間,燕副部考不考慮登頂?”
“不考慮。”
燕歸時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他認為此刻就很好。
茶館裡客人不多,因此氣氛閒適祥和,茶湯霧氣氤氳淡開,館內是不同茶葉交融出的彆致淡香,就連春光透過花窗灑下的陰影,都顯得寧靜宜人。
虞芫坐在他對麵,眼眉在白霧的模糊下沉靜溫柔。
她似梔子一般潔白芬芳,即使不出於她本意,馥鬱的香氣依舊捕獲每一隻經過的蜂蝶。
無論是翅羽粼粼閃光的蝴蝶,雙翅薄如透紗的飛蛾,還是纖長精巧的蜻蜓,她都用張開的氣息將它們吸引到她周圍。
那幽芳誘惑它們沉淪,她貌似溫和無害,但粘膩的蜜和黏厚的粉會拖住它們的翅與足。
或許是今天沒有旁人打擾,讓他可以不用分神。
燕歸時從沒有這麼清醒過,以往蒙蔽他的怒氣和怨恨都平息下來。
就像雲霧被撥開,他突然看清了對麵坐著的是一朵開得正盛的美麗白花,而在她重疊的瓣上躺著數隻死去的蟲屍。
他自己則正拚了命的想靠近花蕊,以至於姿態有些狼狽。
燕歸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認清並接受自己的處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在思考該怎麼抽身。
虞芫看到了茶館置物架上有一個裝飾用的棋盤擺件,它比正規的棋盤小一圈,但用來下五子棋綽綽有餘。
於是她問燕歸時道:“燕副部,陪我下棋嗎?”
“……好。”
玩五子棋上頭也是能玩一天的。
虞芫比較意外的就是燕歸時居然願意配合她。
她玩得是很開心,但上一次燕歸時就表達過對她棋藝的鄙視。
而今天卻是很寬容安靜,沒有嫌棄她下得爛。
因此兩人中午找了個飯店吃了頓飯,重新回到茶館後,虞芫對他也多了些耐心。
甚至主動問了他一句,“燕副部有沒有覺得無聊?”
燕歸時落下一子後,微微抬眼看她,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他其實心情還可以,也確信自己臉上沒有不耐煩的神色。
他答道:“我不是會忍著無聊陪你的人。”
虞芫聞言徹底放心了。
今天燕歸時表現得有些古怪,她差點忘了他平時有多麼自我。
如果感到無聊,他早就扔開棋子不玩了。
虞芫看了眼親密值,不知道什麼時候漲了一分。
雖然漲動很小,但同樣意味著他對今天行程的滿意。
虞芫看了眼時間,發現差不多要到太陽下山的時候了,茶館裡為數不多的客人也大部分離席,到院子裡去了。
於是虞芫快速結束了這一盤,帶著燕歸時去了最佳觀賞點。
茶館的院子很寬敞,但能夠錯開兩座山峰,不受任何遮擋的欣賞霞光的位置隻有槐樹底下那一小塊地。
天色逐漸昏黃,又透出極豔麗的紅。
夕陽西沉,而大片的雲朵泛出紅光,他們目光所望皆是一片火燒一般的豔麗,那是天神潑出的朱砂色,絢麗奪目得如同波瀾壯闊的紅色海洋。
大自然是最優秀的藝術家,它在霞色中過渡耀眼的橙光和幽靜的暗紫,美麗得讓眾人連讚歎都不自覺放輕。
落霞山名不虛傳,即使在山腳下,他們依舊被這難得的美景所惑,更不必想在山頂與天隻隔三寸會是何等震撼。
燕歸時隻在綺麗的晚霞中沉浸了很短的時間。
不可否認這裡的景色足以登上任何地理類雜誌的封麵,如果嶠城對外人入城的限製少一點,人們即使是冒著危險遠行,也會把這裡擠得無處落腳。
但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他身旁的人是虞芫。
如此壯觀華美的景色會覆蓋他對晚霞的認識,往後每一次見到落日,他都要想起這一次賞景,想到他身旁站著虞芫。
他移眸看向虞芫,夕陽在她發絲披上一層橙紅色暖光。
她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專注的遙望倒掛於山後的緋紅海洋。
她的側臉也被照上餘暉,像甜蜜的摻了金粉的蜂液,她金色眼睫下的瞳孔是一塊融化的琥珀,裡麵有一隻飛蟲收攏了翅膀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