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昊又看向另一個方向。
一個考生在假裝咳嗽,用袖子捂著嘴,嘴裡念念有詞,分明是在背著什麼。
張敬之依舊在品茶。
齊文昊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這不是一兩個人在作弊。
也不是幾個監考官的失職。
這是從上到下,串通好了的一場集體舞弊!
他們甚至都懶得掩飾!
因為他們知道,在這裡,他們就是規矩!
西山荒林的截殺,裕豐錢莊的假銀票,是為了清除掉那些沒背景的對手。
而這場會試,就是為了幫他們自己人高中!
十年寒窗。
公平競爭。
為國求賢。
在這一刻,都成了毫無意義的空話。
齊文昊看著自己桌上那張墨跡淋漓,完美無缺的卷子。
他忽然覺得,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在無情的嘲諷著自己。
他放在桌下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他沒有再去看那些令人作嘔的嘴臉,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斜對麵,甲字七號,袖中小抄。
右前方,甲字十五號,筆杆夾帶。
過道另一側,丙字二十一號,與監考官有眼神交換。
一個又一個的座位編號,連同作弊者的相貌特征和作弊手法,都清晰的烙印在了齊文昊的腦海裡。
過目不忘的天賦,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他發現,這些作弊考生的位置分布很有講究,大多處於兩排號舍的交界處,或是靠近茅廁的偏僻角落,都是巡視監考官容易忽略的視覺死角。
而且,他們彼此之間並非毫無關聯。
甲字七號的考生在展開小抄前,會先看一眼丙字二十一號的方向。而丙字二十一號的考生,則會在監考官走近時,發出一聲極輕的咳嗽。
這是一個由作弊者、監考官,乃至更高層人員共同編織起來的舞弊團夥。
齊文昊的心,冷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這腳步聲帶著一股威壓,讓考場裡原本細碎的寫字聲都為之一滯。所有考生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杆。
是副主考官,禮部侍郎,張敬之。
他親自來巡場了。
齊文昊抬起頭,目光平靜的看向過道。
張敬之背著手,在一排排號舍前緩緩走過。他穿著一身緋紅色的官袍,麵容清瘦,眼神陰鷙,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的目光所到之處,考生們都嚇得不敢出聲,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那個作弊的甲字七號考生,更是嚇得臉色慘白,恨不得把頭埋進桌子裡。
然而,張敬之的腳步在路過甲字七號時,沒有絲毫停留,甚至沒有往裡麵多看一眼。
他的腳步一步一步,最終停在了齊文昊的號舍門口。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齊文昊能感覺到,左右兩邊的考生連筆都停下了,整個人的身體都僵住了。
一道陰影籠罩在他的書桌上。
張敬之就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他那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盯在了齊文昊那張已經寫完的卷子上。
那目光裡滿是惡意,似乎在尋找卷子上的任何一個瑕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
一秒,兩秒,十秒。
張敬之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皺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張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卷子。
字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字帖上拓印下來的一般,筆畫遒勁,結構勻稱,大小如一。是標準的館閣體,卻又帶著一絲靈動,毫無死板之氣。單憑這一手字,就足以讓任何考官眼前一亮。
內容,他默寫的《大學》和《中庸》篇章,從頭到尾,一字不差,一字不錯。甚至連標點,都點得恰到好處,毫無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