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方才還感覺到奇怪的女儲君,此刻卻又禁不住心心念念的女儲君,她回來了。
少女身影輕盈,幾步躍上前:“怎麼回事?”
“他,他奸細!”
程念影聽罷,眼皮都沒眨一下,一個側踢,正踢中阿根的頸側。
定睛再看,阿根已昏了過去。
吳三慢慢縮回雙臂,整個人都還在發抖。他的妻子也沒好到哪裡去,但畢竟方才出的力氣更少,於是這會兒還能扭頭同程念影說話。
農婦哪裡見過貴人?
但出奇的,她並不怎麼怕這位女儲君。
大抵是因為她來時,說了要帶他們回桓朝,她是在眾人絕望之中準備孤注一擲時突然出現的。就仿佛佛經中的救世佛。
“我家男人去看地上的屍體,阿根管他叫梁大人……”花兒將他們怎麼發現這人是奸細的,又怎麼努力控製他的,一並說了。
望月都聽得後怕:“那梁祥竟收買了邊城百姓做奸細?若被他大聲叫破,我們豈不是要被士兵圍困在此?”
三王子目光閃動,是啊,偏偏……
“還好阿根隻一個光棍,若他有妻有子的一塊被擄來,方才恐怕沒法子一塊兒都捂住呢。”吳三也是後怕。
程念影一下想到了梁王說的,梁祥擅收買人心、挑撥離間。
算不得如何可怕,但悄無聲息埋一根刺在那裡,的確容易害人。
她轉頭看向吳三夫妻,學著往日傅翊的口吻,誇道:“你們很是厲害。”
這樣誇還顯單調。
於是又添了添:“你果敢聰慧。”這是對吳三說的。
“你勇猛無畏。”這是對吳三的妻子花兒說。
吳三夫妻登時受寵若驚。
老天爺!
將來的皇帝誇他們呢!
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女子當皇帝奇怪呢。
這可是皇帝誇他們呢!
要是能寫成字,像城裡那些書生,裱起來才好呢!要傳十八代的!
其他人此時也聽得心頭火熱,隻恨方才繩索解慢了,才沒幫得上忙。
“時辰差不多了。”程念影抬頭看了看天。
這時沉睡的士兵還未醒來,守夜的卻已經進入了最困倦的時候。
望月提刀依次砍斷了百姓身上的繩索。
各家認領了各家的老人、妻小。
男子帶老人,婦人帶幼童,各騎一匹馬。
程念影簡單教了他們如何上馬、勒馬繩。
“倒與騎驢也差不多。”百姓咂嘴感歎。
程念影沒糾正他們,越糾正越恐懼。
隻是道:“戰馬認人,奔跑起來更急,一定要牢牢踩住了馬鐙,抓緊了韁繩,肩膀打開,背挺直,腳跟下沉……”
他們聽得連連點頭。
天爺啊,貴人說話還這樣耐心呢,還教他們呢!
那些懼怕都暫且壓了下去,隻想著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夜色愈沉。
五王子苦兮兮地將馬兒一匹一匹地往外牽。
這可是偷自家馬啊!
文象的馬也的確對他身上的氣味更熟悉,全程沒發出半點動靜。
也多虧梁祥為奇襲早有準備,一個個馬蹄都被裹了棉花,倒省了他們的事。
隨著時辰推移,程念影一聲令下:“上馬!”
“走!”
馬兒不安地跺起腳,但還是在驅使下本能地朝前行去。
腳步聲細微。
咚咚、咚咚。
剩下的馬兒看見同伴無故離去,煩躁地撞起了馬棚,一下、兩下。
打盹兒的士兵一個激靈:“好像有什麼動靜?”
“什麼動靜?”旁人一邊問,一邊拿來了火把。
火光照亮狹小一方,但卻並不能穿透黑暗抵達遠處。
那遠遠的印在他們眼中的,依舊隻是一團漆黑的輪廓。隻是那輪廓盯得久了,瞧著瞧著……
“好像前麵有什麼在動?”
“馬那邊在動。”其他士兵驚醒,跟著趕過來。
“五王子還在那邊處理事。”
“這都什麼時候了?想來該辦的事也辦完了。走,過去瞧瞧。馬可不能出事。否則明日梁大人要將你我幾個皮都扒了。”
“是是。”
士兵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馬棚去。
終於,隻聽得“轟隆”一聲。
馬棚被撞塌了。
士兵們驚得七手八腳地撲上去,終於將倒塌的棚子清理出來,火光映照下,受傷發狂的馬兒沒有幾匹。
但那具橫亙在中間的屍首,在火光下分外紮眼。
“梁、梁大人!”士兵的聲音在驚叫中變了調。
申屠於就是在這時候被吵起來的。
其餘副將也彆想睡了。
“梁大人死了!”
士兵亂糟糟地喊著。
申屠於幾以為自己聽見了笑話,本能地扯了扯嘴角:“怎麼可能?”
他們連滾帶爬地趕到梁祥的帳子外,守在門口的護衛還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直到見到裡頭陳屍的韋、元兩個護衛。
他們頭皮一麻,渾身發冷。
“五王子呢?”
“三王子呢?”
申屠於暴聲厲喝,嗓子幾被撕裂。
“哪裡不對?……抬屍體,抬屍體不對。是那裡出了錯,一定是那裡出了錯……他們能去哪裡?回懷遠?他們怎麼回?”
申屠於的腦子飛快轉動。
然後喉中爆出一聲更淒厲的叫喊:“馬!去清點馬!不,不清點了!立即都出營追!往懷遠城的方向追!快!!!”
整個營地很快火光大亮。
在程念影回頭望見越盛的光芒時,便知道他們發現了。
“快些!更快些!”她的聲音風吹得散入每個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