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夢。那般鑽心刺骨的疼,幾近窒息的難過,怎麼可能是夢。
薛寒枝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錦被。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一幕幕在眼前回旋,帶著剜心蝕骨的痛楚,如此真切,分明像是曾經親曆的過往。
仿佛畫麵中那個悲痛欲絕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她似乎總在尋覓一個人,無論何時,身處何地,一個烙印在神魂深處的人。
歲禾是守了她一整夜的。這丫頭剛因疲倦鬨得眼皮打架,不料被榻上之人細弱的啜泣與囈語驚醒。她慌忙撲到床邊,輕輕搖晃著薛寒枝的肩頭:“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手已下意識地探向薛寒枝的額間。
薛寒枝緩緩睜開眼,眸中還殘留著夢魘帶來的迷離水光。她側過頭,握住歲禾微涼的手,另一隻手撐著床榻,慢慢坐起身
過了許久才回應道“彆慌,我沒事了,”她聲音有些沙啞,卻努力顯得平穩
歲禾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眼淚卻在此刻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小姐,您真是要嚇死奴婢了!您不知道,自昨晚服了藥,您就一直盜汗不止,嘴裡還不停囈語,奴婢一句也聽不清,心都快跳出來了……”
“好了好了,不哭,”薛寒枝抽出袖中帕子,輕柔地為她拭淚,“昨晚……是誰送我回來的,你可知道?”
歲禾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聽公子叫他陸將軍,陸已。就是陸將軍府上那位二公子,聽聞不久前才從悠城回來。”
“小姐,怎麼了嗎?”歲禾見她神情悠悠
“沒什麼。”薛寒枝輕輕搖頭,目光飄向窗外,陷入沉思。
腦海中那道模糊而挺拔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憶起上元節那夜,在混亂中猝然對上的眼眸,是心底那片長久以來的空缺,在那一瞬,竟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悄然填滿。
原來,他便是陸已。
既然身體已無大礙薛寒枝想著起身走動,疏散一下滯澀的筋骨。歲禾連忙取來那件她常穿的紅色白狐裘襖。薛寒枝接過,指尖撫過那柔軟豐密的絨毛,動作卻微微一頓。“這狐裘……往後就不必再為我備下了。”她聲音很輕卻是不容拒絕。
歲禾怔了怔,看著小姐平靜的側臉,終究把疑問咽了回去,垂首應道:“是,奴婢知道了。”
室外是個難得的豔陽天,連日的積雪在日光下漸漸消融,簷下滴答著清亮的水珠。薛寒枝緩步走到院中那株老桃樹下,伸手輕輕撫上粗糙的樹乾,感受著他即將勃發的生機。她將臉頰貼近冰冷的樹皮,低語道:“幸好有你。”連她自己也不甚明了話中深意,隻覺得這株桃樹能讓她紛亂的心緒尋得片刻安寧。
轉頭見歲禾眼下泛著青黑,強打精神站在一旁,薛寒枝心下不忍,柔聲道:“歲禾,你且去歇息一會兒,下午還需陪我出去一趟。”
“奴婢不累,就在這兒陪著小姐。”
“聽話,”薛寒枝語氣溫和卻堅定,“去睡一會兒,養足精神。”
歲禾拗不過,隻得依言退下。
獨自一人行至前廳,恰遇母親尹柔正急匆匆往崇恩苑來。“枝枝!你感覺如何了?”尹柔一見女兒,立刻拉住她的手,上下仔細打量,眼中滿是憂色。
“母親寬心,女兒已無礙了。”薛寒枝反握住母親溫暖的手,“父親呢?我有些事想尋他。”
尹柔將她微涼的手揣進自己暖和的袖籠裡,歎道:“你父親一早就上朝去了,想來也快回了。有什麼事,跟娘說也是一樣的。”
“也沒什麼要緊事,”薛寒枝斟酌著詞句,“就是想請父親帶我去一趟陸將軍府,昨日蒙陸小將軍搭救,總該當麵致謝才是。”
尹柔聞言,了然地拍拍她的手背:“哦,是為這事。你爹爹和你哥哥自會備禮登門道謝,你一個姑娘家,就不必親自去了。”
薛寒枝眨了眨眼,心下明了。是了,她已至適婚之齡,昨日被陌生男子抱回府中,雖是事急從權,終究難免惹人閒話。若再親自登門,落在有心人眼裡,不知會編排出多少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也好。”她輕聲應下,按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急切。
無妨,她知道,他們定然還會再見。
“想吃什麼?娘讓小廚房立刻給你做。”尹柔看著女兒乖巧的模樣,滿心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