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淮南王府。
一間幽靜的茶室之內。
中書令陳準跪坐於左首第一個席麵上,麵無表情,細細地品著由王府侍婢奉上的極品好茶,氤氳的霧氣從茶盞裡漂浮升起,頓時滿室生香。
殿外陰雲密布,電閃雷鳴,光線若明若暗,他都沒有什麼表情,直到外麵“嘩嘩”地下起了大雨,狂風夾雜著暴雨撲麵而來,他的濃眉才略微一揚,揮揮手,邊上侍候的奴婢趕緊關上殿門,而他心裡則滿是憂慮,也不知宮裡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一盞茶儘了,再上一盞,直到室內銅爐中的精炭熊熊地燃燒起來,溫度升高不少,他略顯僵硬的乾枯手臂才伸了出來,,,。
“嘭!”
一聲不算巨大但也足夠響亮的推門聲響起,身上淋著些微雨點,紫金冠上略顯濕跡的淮南王滿麵陰鬱地走了進來,然後一言不發,走到主位上,悶悶地盤膝坐了下來,姿勢略顯不雅。
看到王府內的奴婢正奉茶而來,沒等她放在案上,他就一把搶了過來,不顧那奉茶的小婢嚇了個臉色蒼白,然後就不耐煩地揮揮手,那小婢發現自家王爺沒有發怒,才趕緊退了出去,然後又悄悄關上殿門。
司馬允把茶盞捧在手心裡,借著茶水的熾熱高溫,溫暖著自己冰涼的雙手,仿佛藉此才能消除隨著雨夜突然變化的冰冷天氣與內心略顯惶恐的局促不安。
沒忍住茶香的誘惑,然後他又喝了一小口,滾燙的茶水順喉而過,一直暖到了他的心裡,同時幽遠纏綿而又略顯苦澀的茶香從舌尖散發出來,讓他舒服得立即呻吟一聲,在這種寒冷的夜晚,能有一盞如此上品的滾燙茶水潤潤喉嚨,真是人生之中難得地享受。
室內正跪坐著享受著清茶的中書令陳準看到淮南王進來,原本還打算起身相迎,可是見到殿下麵色不渝,甚至都沒有理會自己,他也就沒有起身,等淮南王臉上的氣色紅潤了一些,他才試探地問道:“殿下,此行是否不順!”
“豈止是不順而已,說起來本王心裡就是滿腹怒火,那些家夥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司馬允閉上眼睛,回想著今晚發生的一切,當時身臨其境他還沒有發現什麼?可是現在細細想來,太子的謀算還真是高明。(.la棉花糖
充滿黑暗的皇宮,靜寂無聲的小路,甚至沒有人領路,在那個偌大的皇宮裡麵,他們一群人就好像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許惶恐不安,甚至是懼怕的感覺。
對了,還有那個禁軍的回答,太子下令削減宮中用度,以減輕國庫的壓力,這個回答是多麼的大義凜然啊!一些立場不甚堅定的宗室立即就被太子給感動了。
然後就是陛下的突然出現。
想到這裡,司馬允霍然睜開雙眼,眼裡閃爍著難以言述的精光,說起來,自己等人今日之所以會失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陛下在場,一看到陛下,那些人心裡都怕了。
逼迫太子與逼迫皇帝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還有陛下一開口,就給所有人戴上“逼宮”大罪的帽子,這些人能不慌嗎?
如此三番四次的折騰,不說那些平日裡隻顧吃喝玩樂的宗室,就是本王也被太子這一環套一環的連環手段給打懵了,要不然今日豈能讓他得逞。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行的就是逼宮之事,正應一鼓作氣,順勢而發,方才有勝算,可是早先積累的氣勢被太子層出不窮的手段所磨滅,所本王輸得不冤啊!
想明白了的司馬允深深地歎了一氣,可是接著心裡又疑惑起來,太子不是奪了陛下的權柄嗎?為什麼陛下還肯站在他的這一邊,難道說真是父子情深,狗屁,淮南王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如果真的父子情深,就不會一個想要廢了太子,一個還興兵作亂,以下犯上了。
靜下心來的司馬允,然後又把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講述給陳準聽,陳準在一旁也聽得連連捋須,滿眼放光,讚歎不已。
“殿下,依臣之所見,太子,,,他已然控製了大局,您,,,還是不要爭了吧!”沉默良久,陳準又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出了這實屬背叛的勸諫之言。
淮南王抬起頭來盯著陳準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手裡把玩摩挲著茶盞的杯沿,極其平和的目光直欲射穿陳準的那一張老菊花臉,可是陳準硬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始終麵不改色,但他的一顆心其實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之後,可能是發覺陳準眼裡的目光雖然混濁,但同樣也是一片赤誠之色,司馬允才移開了自己的眼神,同時又幽幽地歎了一聲:“說起來,本王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當年有現在的陛下,秦王兄,楚王兄在,這個皇位無論如何都是輪不到自己的,所在本王也一直都沒起過這個心思,甚至就連父皇為了讓當今陛下上位,而把我們都趕去出鎮地方,本王心裡也沒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