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之城在戰後的沉寂中屹立,如同傷痕累累的巨獸匍匐在青藏高原之巔。琉璃壁壘的光芒溫和而穩定,修複著自身的創傷,也撫慰著城內幸存者驚魂未定的心靈。然而,一種更深沉的不安,如同冰水般悄然浸透每個人的骨髓,取代了短暫勝利的喜悅。
陳觀站在內城最高的觀測台上,目光穿透加固的水晶穹頂,望向天際。那輪死寂的暗紅之月依舊懸掛,但真正讓他心悸的,並非月亮本身,而是整片星空傳遞來的某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星辰的光芒似乎比以往黯淡,宇宙的背景輻射中,摻雜了一種細微卻持續不斷、仿佛某種龐然巨物正在緩慢呼吸般的低頻波動。
“能量背景讀數依舊在緩慢攀升,波動頻率與‘虛空吞噬者’湮滅時爆發的峰值殘留高度吻合,但……更低沉,更深遠。”蘇晏的聲音透過加密通訊頻道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凝重。她的臨時實驗室裡,各種儀器屏幕上的曲線圖令人不安地持續上揚。“就像……就像擊退了一頭衝上岸的惡鯊,卻發現整片大海的水位正在無聲上漲,下麵有更巨大的陰影在移動。”
王猛重重一拳砸在合金欄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媽的!沒完沒了了嗎?那鬼東西難道隻是個探路的?”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但戰士的本能讓他對這種潛在的、未知的威脅感到極度焦躁。
陳觀沒有回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懷中溫潤的傳國玉璽。玉璽此刻異常安靜,但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卻隱隱傳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仿佛在無聲地警示著更大的風暴。他與玉璽的聯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深,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種源自宇宙深空的、冰冷而貪婪的意誌,已經鎖定了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星域。
“塔爾塔洛斯……確實隻是個先鋒。”陳觀的聲音低沉,帶著洞察真相後的冰冷,“它的死亡,如同在寂靜的深林中開了一槍,驚醒了……更可怕的存在。”他想起了“搖籃”中守夜人長老欲言又止的警示,想起了遠古壁畫上那些模糊的、象征著宇宙級災厄的圖騰。
就在這時,他手中的玉璽微微一震!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意念,如同跨越萬古的呼喚,直接傳入他的意識深處——是來自岡仁波齊深處,“搖籃”空間的召喚!這一次的召喚,不再是引導,而是急促的警示與不容置疑的征召!
“搖籃在召喚我。”陳觀轉身,看向王猛和蘇晏,眼神銳利而決絕,“必須再去一次。真正的答案,或許就在那裡。玉璽……似乎也需要完成最後的步驟。”
王猛眉頭緊鎖:“你的身體還沒恢複!上次進去就差點……”他沒說下去,但擔憂溢於言表。
蘇晏快速調出陳觀的生理數據:“生命體征穩定,但精神力和秩序本源依舊處於低穀。此時進入那種高維空間,風險極大。”
“沒有時間了。”陳觀搖頭,望向窗外愈發詭異的星空,“我能感覺到,那個‘陰影’正在逼近。必須在它真正降臨前,獲得足以應對的力量。否則,之前的一切犧牲都將毫無意義。”
他沒有絲毫猶豫,安排好了城防事宜,便與王猛、蘇晏再次來到岡仁波齊山腳下那處通往“搖籃”的隱秘入口。冰穀依舊,但那扇由能量構成的光門,此刻卻散發著異常急促的波動,門內的混沌之光劇烈翻湧,仿佛在為什麼東西的到來而躁動不安。
“這次我們跟你一起進去!”王猛斬釘截鐵,握緊了手中的特製武器。
蘇晏也堅定地點點頭,她的分析儀器或許能在那種環境中提供關鍵數據。
陳觀看著兩位生死與共的戰友,心中一暖,但還是搖了搖頭:“不,這次的召喚隻針對我和玉璽。‘搖籃’的規則……可能發生了變化。你們留在外麵,守住這道門,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他感受到玉璽傳來的信息,這次的旅程,關乎最終的融合,外人介入可能會引發不可預知的變故。
王猛還想說什麼,但看到陳觀眼中不容置疑的決然,最終重重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出來!”
蘇晏將一枚改進後的高維信號追蹤器遞給陳觀:“儘量保持信號發射,我會監測你的狀態。”
陳觀接過追蹤器,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陰沉天空中那輪不祥的紅月和愈發黯淡的星辰,毅然轉身,一步踏入了那扇劇烈波動的光門。
熟悉的失重與時空扭曲感再次傳來,但這一次,混沌之光的衝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侵略性,仿佛要將他存在的本質都剖析開來。玉璽在他懷中發出灼熱的光芒,形成一層保護罩,但陳觀能感覺到,玉璽本身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懸浮於那片無垠的、由文明印記光點構成的混沌海洋中。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巨震!
原本相對平靜的混沌之光,此刻如同沸騰的海洋,無數文明光點瘋狂閃爍、碰撞、甚至湮滅!遠處,那團代表“搖籃”核心的、曾經穩定搏動的巨大光團,此刻光芒明滅不定,表麵出現了細微的裂紋,仿佛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侵蝕、擠壓!
守夜人長老的虛影比上次更加黯淡,幾乎透明,他懸浮在核心光團前,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急迫。
“執璽人……你終於來了……”長老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時間……不多了……‘觀測者’已經將目光投向了這裡……‘歸墟之主’的先鋒雖滅,但其本體的蘇醒……已不可逆轉……”
“歸墟之主?”陳觀心中凜然,這顯然就是那個超越塔爾塔洛斯的終極威脅之名!
“那是……渴求終極寂靜的古老意誌……宇宙的熱寂化身……”長老艱難地解釋著,“你的時間……不足以按部就班地接受傳承了……必須……必須進行‘終極融合’!”
長老的虛影指向核心光團上那道最大的裂紋:“進入……核心……將你的意誌、你的靈魂、你的一切……與玉璽、與這文明源海……徹底融為一體!成為……真正的‘文明化身’!這是對抗‘歸墟’的唯一希望……但也是……九死一生的賭注……你可能會失去作為‘陳觀’的一切……”
陳觀看著那沸騰的混沌、瀕臨崩潰的核心,感受著玉璽傳來的同源共鳴與決絕之意,以及透過裂縫隱約傳來的、令人窒息的宇宙級威壓。
他沒有絲毫猶豫。
“告訴我,該怎麼做。”
(第六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