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如鋼鐵怪物咆哮的聲音終於停下。
轎廂猛地一震,電梯門向兩邊緩緩分開。
況彥清直起身,將那兩撮猴毛揣入褲子口袋。
等此間事了,他會把這些交給平江市妖怪研究所,用以確認兩頭猴妖的真正身份。
走出電梯,他正式進入了第三監區。
頭頂上,代表越獄的警告燈閃爍不停,放射著桃紅色的光芒,將長廊染上一層詭異的色調。
一路隨處可見麵朝地麵的妖怪屍體,絕大多數都維持著人形。
也有一些顯露了本體,龐大多毛的獸軀塞滿了整個牢房。
肥碩的肉體從垂直的欄杆間擠壓而出,形成一條條凹陷與凸起的紋路。
那向外突出的獸眸,似乎還在無聲地述說著某種不甘和不解。
況彥清一邊走,腦中思緒飛速轉動。
劫走水文德的那夥人,為何放走了那些邪惡的靈能者,卻對這些妖怪痛下殺手?
如果他們就是所謂的混沌分裂者,其目的又是什麼?
他們想從水文德身上得到什麼,還是說,水文德本就是他們的一員?
疑竇重重。
這似乎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
海棠高中的“蟲洞事件”,以及這次的妄山“劫獄事件”,兩者之間是否存在直接的關聯?
或者,這隻是一個巧合,是兩夥不相乾的人在同一時間展開了各自的行動?
兩種可能性都存在。
但對況彥清而言,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找到冷玉,確認她的安危。
思及此處,況彥清加快了腳步。
這第三監區,正是冷玉負責的地方。
她是妄山監獄唯一的女管教。
她大學主修“監獄學”,輔修“妖怪學”,今年才剛讀第一年。
本該是享受大學時光的年紀,但冷玉向來對自己要求嚴苛。
第一學期剛結束,她沒有留在學校,而是回到平江,打算利用假期實習。
當時擺在她麵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是去平江市妖怪研究所,那裡更偏向學術,主要研究妖怪的生理構造、習性、活動範圍與弱點。
第二個選擇,就是來妄山監獄。
在這裡,知識需要靠自己去挖掘,去博取。
若有本事讓那些凶悍的妖怪敞開心扉,就能獲得書本上永遠學不到的、最真實的認知。
妖怪研究所大多研究的是死物,而絕大多數活著的妖怪,都被關押在此地。
從死物上,隻能了解生理。
從活物上,才能洞悉心理。
冷玉當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畢竟她主修的是“監獄學”,還有什麼地方比妄山監獄更適合她呢?
況彥清動用關係為她打點好了一切,讓她順利成為了妄山監獄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管教。
算算時間,她已經在這裡實習了快一個月。
再過一個多禮拜,她本該結束實習,重返校園。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
況彥清感覺到一陣煩悶。
他向來是個天塌下來也不會變色的人,唯一能讓他心神動搖的,隻有兩個女人。
一個是他已逝的妻子。
另一個,就是他這個唯一的女兒。
除此以外,就算是再窮凶極惡的敵人,也無法讓他生出半分波瀾。
自從妻子死後,他的心也跟著一同死去,連帶著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當他親眼看著裝著摯愛的棺木沉入土中時,況彥清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成了一個工作狂。
當時他還是異端審判所特彆行動科的一個小小乾員,但每一次任務,他都豁出性命去完成。
旁人說他是拚命三郎,卻不知他隻是在尋求一死。
他不想自我了斷,那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要死在與異端的戰鬥中。
可是,沒有一個敵人能滿足他的願望。
他逮捕、殺死的邪惡靈能者越來越多,完成的任務數量以幾何倍數增長。
他的升職速度也越來越快,短短十年,就從一個最低級彆的乾員,一路晉升為平江市異端審判所特彆行動科的科長。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前往魔都靈能者協會總部時,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冷玉漸漸長大了。
而且,她與他這個父親之間,築起了一道堅冰般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