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操控台前,駕駛員的兩隻手已經化作了交錯的幻影。
身後機艙裡傳來水玉兒怨毒的叫罵,他聰明的置若罔聞,無論是那個瘋女人還是長眠者,都不是他這種小角色能議論的。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儘全力穩住這架瀕死的鐵鳥,爭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他不想死!
就在他與命運全力抗爭的時刻,頭頂的光線倏地一暗,機身隨之猛烈下墜。
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男人正趴在前擋風玻璃上,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他的眉心。
駕駛員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瞬間停止了搏動。
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從他的眼角與鼻腔湧出,他想開口求饒,但那句“彆開槍”卡在喉嚨裡,變成了不成調的嗚咽。
扳機被毫不猶豫地扣下。
沙鷹銀灰色的槍身緊緊抵著強化玻璃,開槍者用全身的重量抵消著後坐力,連續三發子彈精準地命中同一點。
玻璃表麵應聲綻開蛛網般的裂紋,隨即整個爆碎開來。
餘勢未歇的彈頭鑽入駕駛員的胸膛,終結了他求生的意誌。
況彥清一把抓住駕駛員的衣領,將那具尚有餘溫的身體從座位上扯出,乾脆利落地扔下直升機,自己則閃身鑽了進去。
失去了控製的直升機,如同一隻被獵人擊落的飛鳥,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向著地麵加速墜落。
留給況彥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一腳踩在控製台上,將大半個身子探入機艙。
失重的慣性讓後排的冷玉、水文德和水玉兒齊齊向前撲來。
水玉兒反應極快,身體向後一仰,用鞋尖死死抵住前排座椅的靠背,一米七的高挑身形在狹促的空間裡蜷縮成一道緊繃的弧線。
狂風從破碎的駕駛艙瘋狂灌入,吹得她隻能眯起雙眼,舉槍瞄準的目標卻是……冷玉!
況彥清的左手剛剛搭上冷玉的肩膀,耳邊就響起了水玉兒殘忍又尖利的聲音:“真是愛女心切啊大叔!想帶她走?那就帶走一具屍體吧!”
話音未落,槍聲已響。
在這樣幾乎貼身的距離下,她絕無失手的可能。
冷玉的身體如同被電流擊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況彥清雙目欲裂,正要抬槍還擊,卻見水玉兒猛地踹開了艙門,整個人向後倒翻,墜入夜空。
半空中,她抬手一揚,一縷鋼鐵的光芒劃破夜色,精準地纏繞在直升機的起落架上,原來是一根連接著錨鉤的特製纖維繩。
水玉兒下墜的身體被猛然拽停,巨大的反作用力順著纖維繩傳導至她左臂的發射器,那股力量幾乎要將她的整條手臂從肩膀上扯下來。
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股不計後果的狠戾。
況彥清一把抱緊女兒,手掌死死按住她胸前不斷向外滲出血液的傷口。
冷玉的唇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不知道水玉兒究竟給她注射了多少麻醉藥物,這樣的重創竟然都沒能讓她蘇醒過來。
況彥清一時手足無措,狂風鼓動著他的長袍。
【魚腸】的能力隻能讓他獨自進行位移,根本無法帶上冷玉。
駕駛艙內刺耳的警報聲讓他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慌亂。
他咬緊後槽牙,用力扯下自己袍子的一角,用兩截布條死死綁住冷玉中槍的位置,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唯一止血方法。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轉身,重新撲向操控台,試圖奪回對這架鋼鐵巨獸的控製。
幸運的是,這架直升機本就是水玉兒從況家搶走的,他對所有操作都了如指掌。
但極度的慌張還是讓他的動作出現了不少失誤。
大地混合著泥土與硝煙的氣息,從破碎的窗口撲麵而來。
儘管況彥清已經拚儘全力,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直升機的前端重重地撞擊在地麵上,摩擦著拖行了很長一段距離,高速旋轉的機翼拍打在草坪上,濺起一連串炫目的電光。
數秒之後,徹底失去動力的直升機終於安靜了下來。
況彥清趴在操作台上,滿臉都是混合著塵土的鮮血,耳邊一片嗡鳴,所有的聲音都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他支撐著想要爬起,可剛一動彈,便又無力地摔了回去。
如此反複了數次,他才像個失去關節的人偶般,從駕駛位上滾落下來。
眼前的草坪上還燃燒著零星的火光。
他四肢並用,狼狽地爬向敞開的艙門,一心隻想確認女兒的安危。
然而,當他望向那已經扭曲變形的機艙時,裡麵卻空空如也。
不僅冷玉不見了,就連那個叫水文德的男人也消失無蹤。
況彥清原本因為脫力而半眯的雙眼豁然睜大,慌亂之中,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眼角皮膚被肌肉牽扯而綻開的痛楚。
冷玉……她去哪兒了?!
……
“彥清的通訊斷了,我聯係不上他。”
況伯愚靠在車門邊,對著通訊器說道。
他的視線越過山脊,捕捉到據點西南方向的山林裡,有一點微弱的燈光正在移動,仿佛黑夜裡獨行的提燈人。
他立刻做出了判斷,那是援軍。
“大哥,彆跟他們耗著了,我們的援軍到了。你立刻去彥清那邊,找到人就撤,我在老地方等你們彙合。”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坐進車內。黑色的轎車壓過厚厚的落葉,沿著山坡緩緩向下,消失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