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棠看著他那張寫滿了厭惡與失望的臉,那張她曾愛到骨子裡的臉。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憑什麼?
到底憑什麼?!同為女人,憑什麼雲微就能得到一個男人毫無保留的愛,被他捧在手心,護在羽翼之下?
而她卻隻能守著一個空蕩蕩的院子,守著一個早已變了心的丈夫?
不。不對。
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裡瘋狂地尖叫。
不是這樣的!在她的夢裡,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在她的夢裡,傅驍是愛她的!他隻愛她一個人!他的眼裡容不下任何沙子!
那個夢……那個夢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曆曆在目。
以至於她時常會在恍惚間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世界,是夢裡的甜蜜是真,還是眼前的殘酷是真?
在趙棠生產的那個月,那個名叫嫣兒的小妾也傳出了懷孕的消息。
傅夫人得知後,喜上眉梢,立刻派了兩個經驗豐富的嬤嬤去專門伺候嫣兒。
相比之下,趙棠這裡則顯得冷清得可怕。
臨盆那日,她在陣痛中煎熬了整整一天。
產婆抱著孩子走到門外,對著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傅老夫人和傅夫人,強笑著稟報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少夫人生了,是個千金。”
是個女兒。
老夫人那原本還帶著幾分期待的臉瞬間便沉了下去,她嗯了一聲,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傅夫人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她隻隔著繈褓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啼哭不止的女嬰,便皺著眉轉身走了,嘴裡還念叨著。
“罷了罷了,頭胎是女兒也好,下一胎定能是個帶把的。還有嫣兒那裡……”
而傅驍,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更是從頭到尾連麵都沒露。
趙棠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她看著乳母懷中那個小小的嬰兒,看著她緊閉的雙眼和那緊緊攥著的小拳頭,一滴滾燙的淚無聲地滑過她的眼角,沒入鬢發之中。
這就是她的女兒。
在夢裡,她的女兒是整個傅家捧在手心裡的掌上明珠,是傅驍心尖尖上的寶貝。
祖母會抱著她笑得合不攏嘴,婆婆會親手為她縫製小衣裳,而傅驍更是會將她高高地舉過頭頂,用他那帶著青澀胡茬的下巴去蹭她嬌嫩的小臉,引得她笑得更歡。
可如今……可如今她的女兒一出生,便被至親的長輩們如此嫌棄,仿佛她的降生不是一份恩賜,而是一樁罪過。
趙棠哭著哭著,喉嚨裡發出了嗬嗬的怪響,卻又忽然笑了。
那笑容詭異而又淒厲,看得一旁的乳母和丫鬟都心頭發毛。
她掙紮著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女兒那柔軟的臉頰。
“依兒……乖,我的依兒……”
她給女兒取了和夢裡一樣的名字。
“依兒不怕,依兒什麼都會有的。”
“娘親……這就想辦法,為你把一切都拿回來。”
夜,深了。
萬籟俱寂。
趙棠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走到妝台前,從一個上了鎖的木匣子裡取出了一把短劍。
那是她十六歲生辰時父親送給她的禮物。劍身寒光凜冽,削鐵如泥。
她握著劍,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悄無聲息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朝著傅驍的臥室走去。
門沒有鎖,她輕輕一推,便走了進去。
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她看清了床上的情形。傅驍和那個小妾睡得正熟,那畫麵刺得趙棠的眼睛生疼。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站在了傅驍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冰冷,睡夢中的傅驍忽然感覺像是有一條毒蛇正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他不安地動了動,眉頭緊鎖,在一片混沌中朦朧地睜開了雙眼。
然後他就看見了趙棠。
她就站在他的床前,穿著一身白色的寢衣,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幽深而死寂。
“趙……”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
下一秒,一道難以言喻的劇痛猛地從他的身下傳來!
他甚至沒看清她的動作,隻覺得自己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被什麼鋒利的東西給狠狠地斬斷了!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瞬間劃破了整個將軍府的寧靜!
旁邊的嫣兒被傅驍這聲慘叫猛地驚醒。她一睜眼,便看到了傅驍那張因為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的麵孔和他身下那片迅速蔓延開來的血跡。
她嚇得魂飛魄散,剛要張嘴尖叫。
一道冰冷的寒光便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過。趙棠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短劍狠狠地刺進了她的小腹。
小妾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裡。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腹部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和那柄沒入腹中的劍。
在嫣兒的身體軟倒下去,徹底沒了聲息之後,趙棠猛地拔出了劍,任由那溫熱的血濺在自己的臉上手上。
她轉過頭,看著那個在床上痛得哀嚎打滾的的丈夫,忽然笑了。
“我不要兒子了。”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快意,“我不要了。”
……